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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融入
与其说怀古分区入夜后与白日里大相径庭，不如说它一到晚上便犹如挣脱束缚的巨兽，原形毕露了。
高大的建筑群在昏暗夜幕里连片成山，白日里低调岑寂的霓虹灯纷纷褪去了伪装，炫彩的光线肆意游走，勾勒夜色轮廓。
高远处星罗棋布的方窗透出各色灯光，又被近前方起伏交错的檐角黑影遮挡。
巨幕上经典的红绿配色呈现着栩栩如生的皮影小人，跃动的光影反射在通透的玻璃幕墙上。叛经离道的蓝紫色光线自檐角悬挂的复古灯笼里流淌而出，融化夜色，最终融入了司梁的黑眼眸中。
她满眼惊叹地走入这座古风版赛博朋克感的夜城。她晚上约了万赴在这里见面，现在正好可以趁着人没到，自己四处看看。
下午她为了认路，来回走了好几个小时。明明自觉腰酸脚痛，已经不能再出门了。但在回家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饭后，她就感到自己神完气足，还能再绕着崇古跑上一圈。于是将见面的地方改到了怀古，自己提早就出来溜达了。
漫步在夜晚出来玩乐的熙攘人群中，司梁发现自己记路的能力得到了显著加强。甚至不需要再刻意去反复背下建筑特征，自然而然认得了方向。
她便不再生硬地记背，而是惬意地体验起这趟轻松的散步旅程。目光随意流连在纷拥热闹的人群商铺间，她不由分神回想起蓝河大区发展讲座文档里提及的一段往事。
在蓝河大区的高新技术急剧发展时，瑰丽时尚的现代化建筑逐渐与崇古大区复古堂皇的建筑毗邻相连。
崇古和蓝河居民一致地持有了“对方破坏了我方建筑风格”的统一意见，相互抗议。两区政府于是展开协商。
在利益扯皮中，蓝河大区政府忽然一个大退步，放弃了原本一起修建过渡区的计划，而是将毗邻的蓝河大区部分划为怀古分区，主动做了风格上的妥协。
崇古大区自然乐意至极，于是两边睦邻友好，直到怀古分区建成——
传统与科技感结合，极具风格的建筑群一时风靡全球。爆火的流量带动了影视娱乐、旅游等产业的崛起，吸引了大片潮流女男的热情。
它成为了全州创新的成功模范，更是让老古板的邻居崇古咬牙暗恨。
结合这一段十几年前的历史，再对比眼前的霓虹烂漫与崇古的灯火辉煌，二者仿佛在相互较劲。
司梁不由得感到好笑中带点幼稚，有没有人考虑过光污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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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娘？”万赴的声音忽然响起。
司梁回过神，连忙看了一眼表，发现此时还不到约定的时间。
“怎么提前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随即都笑了起来。
“新买了？”万赴朝她的表抬了抬下巴。
“嗯，我们直接说事吧。”司梁主动挑头，计划说出她打了无数次腹稿。
“好。”万赴应声，打算直接开启话题。
“我最近晚上都——”
“我近日夜夜为——”
两人同时开了口，再次愣住了。
“你也是晚上……”司梁试探着开头。
“频繁梦见了……”万赴缓缓接了半句话。
“很不一样的世界？”司梁心底隐隐激动。
万赴一拍大腿：“正是！我先说，我近日为梦魇所困，屡次梦见一个女男颠倒的世界，女子被困在家，而男子外出务工。一国首领甚至由男子担任，何其荒谬！小说都不敢如此编撰。”
“你真的梦见了？那你在梦中见到……见到我了吗？”司梁无比震惊，又莫名有些心慌地追问。
“没有。”万赴若有所思，追问道：“你也梦到了？你梦中是怎样的，是有我吗？”
“有你。”司梁从激动中平复下来，看见万赴亮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准备开始自己的腹稿：
“我最近状态不佳，你也发现了。就是因为最近那场大梦太过真实，做得我精神恍惚，甚至偶尔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司梁将那个世界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生活简单概括了一下，提及了小时候的万赴，略过了两人长大以后的龃龉。
“怪不得我总见你心神不宁呢。”万赴恍然大悟，充满理解道，“我还道你是为此次情伤劳神烦心。”
“梦里的我后来如何了？”她好奇追问道。
“后来……你搬家出国后就没有后来了，你也没联系我——是梦里后来你就没有出现了。”
司梁无端地不想把后面的事情讲出来，怕她追问，又连忙道：“我只记得梦里小时候的你天天追着我喊小娘娘。”
“同我们幼时一般无二……你兴许是把现实的事情带进梦里去了。”万赴带着笑意轻叹，又眯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还有吗，多讲点呢。”
“你……你为什么梦里梦外都喊我小娘娘啊。”司梁迟疑着问出这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噗嗤——”万赴再次笑了出来，“梦里必然是受梦外的影响啊，难道梦里还会有什么缘由吗？”
“梦里那个世界，娘娘是皇帝、男皇帝的妃子——”
“啧。”尽管司梁在前面已经讲过了皇帝制度，万赴还是忍不住感慨道，“皇源自凰，凤凰为雌，而帝更是源于蒂，远古女阴之图腾。男皇帝，属实荒谬。”
司梁无言沉默。
她又追问：“你还没说妃子是什么？”
“男皇帝的很多个女人，都是妃子，就称为娘娘。”司梁认真解释道：“梦里那个万赴小时候看电视，说全天下最厉害的女人就是娘娘，她希望我很厉害。”
“不错，挺有抱负，但是不多。”万赴摇头道：“你们那里，娘娘还不是得被男皇帝管着？”
她随即正色解释道：“至于我喊你小娘娘……你忘了？你幼时性子软糯，毫无娘子气概，本少姥特意唤你小娘娘，就是希望多给你带去点女子力量。”
司梁听完，由于一时对娘子气概这些词还不够适应，只是略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
万赴却忽然叹了口气，“梦中有那么一个意思，倒也晦气。”
司梁见讲得差不多了，情况甚至超出预期，只觉如释重负。想了又想，她无比唏嘘道：“我们竟然同时做了相似的梦！”
万赴垂下头，有片刻无言，神情笼罩在阴翳中。
过了一会，她轻声说：“梦里的那个地方……如果真的有人去了，应该会很痛苦吧。”
司梁被这句话愣了一下，才忽然间想到一种可能性。
也许这是一场双向穿越，真正的朝司梁和修祈穿到了那个世界的司量量和尹修祁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静静地走在熙攘繁闹的人流中。
想着穿越，司梁忽然间记起了那枚消失的金底钻戒，出声打破了两人间无端的沉寂：“对，戒指。我没上值那天有枚金戒指掉了，你看见了吗？”
她下午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通，甚至问遍了收拾打扫的佣人，无论如何都找不着。她找得疲惫时，忽然想起一个插曲，昨天中午走出朝司学乐的门后，万赴似乎又回去了一趟。
“什么戒指……你记得那枚金底大钻石的戒指吗？”万赴回过神，似乎想起什么问道。
“哎，对！”司梁惊喜应声。
“我分明是放在了书房的柜中，前些日子发现仅剩了个空盒子，戒指不知丢到何处。”万赴头疼道，“你也丢了戒指吗？我记着你向来不喜戴戒的。”
“啊……是。”司梁不由得尴尬噤声。
她心下一跳，想到一种可能性。该不会是原本的朝司梁拿了万赴的戒指，用来哄男人开心？而自己还意外弄丢了它……
“我们最近还挺巧的。”司梁没话找话说，心底试图找出其中的联系。
“嗯。”万赴应道，望来的眸中映着蓝紫色的灯光，显得迷幻而莫测。
司梁张了张嘴，忽然被几道声音打断。
“应姐，小梁少，晚好啊。”
身后有几个人亲热地叫住她们。
两人转身，见到几个手里小食端得满满当当的女生。司梁猜测是同学，轻松回应道：“晚上好啊，出来吃夜宵呢？”
“正巧新鲜出炉，都来串吗？”其中一个女生很自然地向她递来两根烤串，随后便潇洒道了别：“我们先走了。”
司梁从善如流地接过，看着她们挥手离去，汇入了人群之中。
“这串归我！”万赴刚才一言不发，似乎毫无兴趣。现在旁人走了，反而迫不及待就自她手里快速灵巧地抽走了一串。
司梁失笑道：“看来你今晚没吃饱啊。”
“我提前来、正是想先吃晚饭的，现在还饿着呢。”她不满道。
“那我请应姐姐吃个够吧！”司梁想起自己终端里还算富裕的数字，大手一挥便带着万赴走向小吃店。
万赴看着司梁走在前面的身影，嘴角噙起细微的笑，又快步跟了过去，并肩同行。
两人都自然地略过了由万姐姐到应姐姐的称呼变化，仿若那句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称呼未曾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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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桌上的小食香气扑鼻，司梁支着下巴，欣赏万赴不失优雅的豪气吃相。远处行人街道都模糊在了融融灯火中，化作熙攘绚彩的背景。
她不自觉嘴角上扬。
眼前是能够理解她“梦中”世界的挚友，街道上会有随时与她打招呼的友好同学，她知道这片建筑的由来，她也清楚如何走回她的家。
她忽然清晰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融入感。仿佛在深渊中下坠的人忽然被一根温柔而坚韧的纽带拉住，扎实真切地踩在了大地上。
从此她不再是游离于这个世界，时刻胆战心惊的外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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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万赴回头看向忽然止步的司梁。
“我好像……”司梁犹豫道，定睛细看，那两人已然汇入了人群之中，再看不清了。
刚才无意间的一瞥，似乎看见了母亲朝逾山的侧颜，再想细看时她已经与身边人走过一间门口人流如织的餐厅。
她与身边人并肩，似乎格外亲切，那人的背影很是陌生，又会是谁——不对，朝逾山是个执政官，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吃东西呢？
“可能看错了吧。”她走到万赴身侧。
万赴伸了个懒腰，惬意道：“明天就是周末，终于不用上值了。”
“啊。”司梁惊喜道，“我都忘了。”
“你啊……”万赴提醒她：“别忘记实践过半了，下周要在学校上一周的课。”
“……什么，上课？”她立即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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