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遗憾的。”季悠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涩。
房间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总算有人活动起来。
贺暻禧用抽纸拍了拍柳皎皎膝盖，柳皎皎会意，她抽了几张纸巾，垫在了夏桃脸下。
“确实，挺遗憾的。最后他们相视一笑那个释然的表情，看得人……挺难过的。”柳皎皎说。
夏桃没再哭了。只是还趴在她肩头，时不时吸吸鼻子。
季悠阳看着她的背小幅度地抽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问，“如果你们面临这样的情况会怎么选择？前途还是爱情？”
前途还是爱情？柳皎皎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选爱情的话也太不把自己的前途当回事了吧。”夏桃抬起头来，眼圈还是红红的。
“哦嚯？”季悠阳挑起半边眉毛，“我以为你哭这么伤心，一定会选爱情呢。”
“选前途也会可惜爱情嘛。如果当时那么爱，就差一点点就能一直走下去的话，肯定会有遗憾的吧。人心是肉长的啊。”
贺暻禧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季悠阳点点头，似乎对她的话深有同感。
“有道理。那其实无论选择了哪一个都会后悔吧。选了爱情的话，也许事业发展得就没有那么好了，在倦怠期与恋人吵架的话，应该会很后悔没有选择前途吧。”
“选事业也是一样的。真心爱过的人，明明已经一起走过最困难的时候了，却没能再走下去。会很遗憾吧。”
夏桃没再接话。她拿纸巾擤了擤鼻子，努着嘴又靠在了墙上。
虽然年纪不大，但大家都挺现实，也挺悲观。
“我两个都要。”柳皎皎说，“前途和爱情。”
季悠阳喝了口水，“这么肯定呢。”
“为什么不行？我觉得不冲突。如果单选某一个都会后悔的话，我会不留余力地去争取，不会让自己后悔做过的任何的选择。如果我没争取到那是我能力有限，但我如果没有去尝试，那纯粹就是我胆小而已。”
小屋又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那如果你得到一个很好的机会呢？”
贺暻禧的声音很轻，轻得几近气声，可在这环境中却异常清晰。
“一个很好的机会，你未来十年中最好的职业机会，但它要你离开你的家，你的爱人，要被调到很远的地方……你要怎么选择呢？”
“没有什么比我的家人更重要，”柳皎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如果我未来十年中只有这么一个晋升的机会，说明我的能力仅此而已，提升自己，会有更多的机会找上门来的。”
一直不说话的夏桃吃吃地笑了，她微红的脖子和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我们皎皎好厉害。”
“坏兔子真的思想和外表反差很大呢。”季悠阳也笑了，“好有哲理。”
“我看起来脑袋空空吗？”柳皎皎被这话惹笑。
“不是，只是看起来不像是会这么想的人。”季悠阳转了转眼珠，“内心比外表看起来坚硬很多。是这个感觉。”
柳皎皎明白他的意思。但既然被叫了坏兔子，她就起了逗弄人的心思。“这是好的吧？”她反问。
“当然是好的了！”夏桃来了精神，一把扯下夏梦的枕头砸向季悠阳，“你会不会说话？让我们皎皎误会了可怎么行呐！”
走廊传来脚步声，他们的电影结束了，其他人的电影也准时散场。
“该回去了。”贺暻禧望着虚空说道。
-
“我遇到过这样的事。”
躺在床上的时候，夏桃突然说。
柳皎皎本在闭目养神，听她开口，便侧身望了过去。“什么事？”
“贺暻禧说的那个假设……我遇见过。”夏桃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不是完全一样吧，但是性质我觉得……差不太多。”
柳皎皎看着她胸口在被子底下浅浅起伏，一阵风从微敞的窗子里吹进来，夜风柔柔，很是惬意。
“……我以前喜欢过一个哥哥。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但我记忆力很好，把喜欢他的心情记得很清楚。大人们总觉得我只是小孩子心性，喜欢玩过家家的把戏，可我自己清楚，我是真心地喜欢过他。”
“说来好笑，我都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但那种看见他就会悸动的感觉……我现在都忘不掉。”
“皎皎有过喜欢的人吗？那种感觉很奇妙，奇妙得我觉得像是假的，明明我小时候很闹腾，当然，现在也很闹腾，但是在他面前总想装成一个乖宝宝，装成淑女的模样，在他面前我不再是我了，我只想变成他喜欢的人，把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那个哥哥大我几岁吧？几岁来着……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有四五岁？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已经上小学了，其实他也没说过自己喜欢怎样的女孩，但我就先入为主地害怕他会嫌我幼稚，嫌我烦，不如他的小学同学。”
“现在说起来小学也不是什么很成熟的年纪……当然我现在也不是。”
“那个哥哥也怪怪的，我装成熟那一套在他那是行不通的，我装不下去了开始撒泼的时候，他好像才开始把我放在眼里，来安慰我。”
“我还跟他求过婚呢？当然他一直不同意，我后来跟他说不跟我结婚就把他扔进垃圾桶，他居然就答应了。”
“扯远了……啊，贺暻禧的那个假设。”
“我们成为未婚夫妇还没一个礼拜，突然他就要搬走了。他特地来跟我道别，跟我道歉，说他要去美国读书了，我很伤心吧，大闹一场，他也一直道歉，说对不起，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去美国是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的机会，对不起桃桃，再见。这就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说着，夏桃深呼一口气，表情却是冷静的麻木。
“虽然我和他不算什么爱人……但那就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接近这种感情。”
“很像过家家吧？”她侧过头，眼里飘着微光。
柳皎皎摇头，神情真挚又稳重。
女孩们安静望着彼此。夏桃抿着笑，把枕头往柳皎皎的方向拉近了一点，柳皎皎甚至能看见她忽闪的睫毛。
“我现在能理解他了。换作是我，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夏桃又悠悠开口。
“也许会后悔吧？明明是青梅竹马，也约定了未来……虽然这未来听上去听飘渺的，但那也是约定啊。”
“你说他会后悔吗？”
柳皎皎还没来得及回应，夏桃就把食指立在了她唇上。
“嘘。”
少女的指尖只轻轻点了一下，随即划着柳皎皎脸颊的轮廓往下滑，最后落到她白玉般圆润的肩头上。
“你不好奇我和季悠阳之前为什么闹掰吗？”
柳皎皎看着她半眯起的眼睛，声音沉静，“你不想说，那我就不好奇。”
夏桃轻巧地笑了，她环住柳皎皎，使劲抱了一下，又把人推开，隔出一点距离来。
“我和季悠阳是小学同学。一年级的时候就是同桌，熟悉得很早，六年来也一直玩得很好，季悠阳跟你们说我欺负他，哈，都是些添油加醋的假话，你看见他平时怎么招惹我的吧？从小时候就这样了，他老故意招惹我，真的欠打。”
“季悠阳知道我和这个哥哥的事。我们认识的时候，哥哥还没有搬走。”
“但我没介绍他俩认识。我很自私的，我要哥哥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任何会抢走哥哥对我的关注的家伙，我都不可能不拦着。”
“哥哥搬走的那年应该是我三年级的时候，我那阵子都很难过，还好有季悠阳，他一直陪伴我。”
“当然他也没安慰过我。不过他那张嘴能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呢？无非犯犯/贱，让我把他当人肉沙包泄愤罢了。”
“……还是挺谢谢他的。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
“哥哥走之后我就恨上了哥哥，再没在别人面前提过他，无论是家里人，还是季悠阳。然后我们打打闹闹到了六年级，小升初的时候，面临第一个大的选择。”
“季悠阳想和我去同一个学校，我们当时关系那么好，我自然也不想和他分开，但当年是小孩，心口不一吧，嘴欠说不想和他一起。”
“明明我们平时开过那么多玩笑，谁也没认真过，可偏偏那次季悠阳当真了，红着眼睛提起哥哥，说，你以为除了我谁会选择要和你在一起？”
“啊……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也是最后一次。明明更难听的话我们都对对方说过，可偏偏只有那天，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刺伤了对方。我还记得那是在回宿舍的坡道上，太阳落山了，他的脸被染得又红又黄，但是眼泪透亮。”
夏桃没再说了，她把脸埋进被子里，睫毛遮住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再次传来她的声音。
“……然后我就逃跑了。”
“季悠阳去了我们约定一起去的学校，我没去。一开始还有些内疚的，但放不下自尊心……总想等着他来找我。我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没有换手机号码，可他一次也没来过。”
“……他也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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