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方峻岩说，我们等你圣诞节回来，但是我没能如约在圣诞节赶回去。毕业前夕各种琐事堆积在一起，忙得我晕头转向。国外的大学和国内不一样，毕业远比入学要难得多，整个圣诞假期我几乎都窝在图书馆，时间在查资料写报告中一点一滴过去。期间柯柠带着柯语来看过我，已经不打算回国过春节的我在见到她们的那一刻高兴坏了，抛下手头的一切作业带她们到处玩。我本来打算带柯语去迪士尼乐园，结果那丫头表示对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没兴趣，她说话那语气，好像她是大人，我才是小孩一样。听柯柠说，原本她是打算一个人来的，柯语对着她软磨硬泡，死活要跟着来。国内虽然也流行过圣诞，但那毕竟不像春节那么隆重，学校也不会特意为此腾出个假期，柯语求了我妈好久，妈妈才答应帮她向老师请了假。对此，柯柠表示非常无奈。我考虑到柯语出来一趟不容易，要去哪里，要玩什么，全都按照她的意思来。我们先去了离我学校不远的华盛顿，然后去了柯语最想去的尼亚加拉大瀑布。柯语说在地理课本上看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后就梦想着要去那里玩。我不禁怀疑，她来美国看我是假，来玩才是真的。出行那天，太阳特别灿烂，给冬日增添了一层暖意。我们在厚厚的棉衣外面又罩了层雨衣，登上了观赏瀑布的游艇。柯语兴奋得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越靠近瀑布，水声越大，轰轰的巨响有如排山倒海，一下子把人声给吞没了，雨衣也被溅来的水花打得湿淋淋的。经过其中的“婚纱瀑布”时，那如雪一般飞溅的水花还有瀑布浪漫的名字一下子吸走了我的全部注意力。眼前雪白的瀑布像极了新娘身上的婚纱，难怪那么多新婚情侣喜欢来这里度蜜月。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方峻岩，不知何时我才能披上洁白的婚纱，成为他的新娘。如果这个臆想可以成为现实，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来交换！面对磅礴的瀑布，我默默在心里许下愿望，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拉着方峻岩的手来这里度蜜月，在婚纱瀑布前许下我们的白头之约。柯柠和柯语回去后，我又回到了每天“宿舍餐厅图书馆”的三点一线生活，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年底。方峻岩得知我不回国过春节了，特地在本属于他睡觉时间的半夜给我打了越洋电话，我兴奋得一整夜没睡。那以后我和方峻岩保持着邮件往来，每隔三天的样子我就能收到一封他的邮件。他说除夕给我打电话，陪着我一起过年，我就一直傻傻地守在电话边。等到电话响起，那头有男人说了一声“喂”，我想也不想就回道：“峻岩哥新年快乐，我一直等着你的电话呢。”对方迟疑了几秒钟，回道：“罗唱晚，是我。”尽管电话里的声音和现实中有些不太一样，但我还是听出来了，给我打电话的人是萧恺中。我呆若木鸡，半天说不上话来。沉默足足有一分钟之久，萧恺中先沉不住气，问我：“你在听吗？”我点点头，而后反应过来，我头点得再漂亮他也是看不见的，于是又“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近还好吗？”“很好啊，活蹦乱跳的，一口气上六楼，吃嘛嘛香。”“听说柯柠去看你了？”我恍然大悟，我说呢，萧恺中怎么没事给我打电话，绕了半天总算到正题上来了。我会心一笑：“她圣诞的时候来的，已经回去很久了。你拐弯抹角问来问我这些，不会真的想追柯柠吧？”萧恺中停顿了几秒钟，“不是，随便问问。我还有事，下次再聊吧。”挂电话前，他又补充了一句“新年快乐”。我哑然失笑。没想到萧恺中真对柯柠动了心，不用我整他，接下来的日子有他受的了。别说柯柠不喜欢他，就算他们两情相悦，想要有个好结局比石头开花都难。挂了萧恺中的电话，我又继续等方峻岩的电话，可一直到天黑，方峻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按捺不住，主动拨了电话过去。当柯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比接到萧恺中电话的那一刻还要震惊。按照时差来算，那边还不到早上七点，一大清早的，柯柠怎么会跟方峻岩在一起？我忐忑不安，讷讷地开口：“姐姐？你在方峻岩家？”“不是啊，我们在水岸花园。昨晚我们陪着外公一起过的年，峻岩他喝多了，现在还没醒。”“哦，那你好好照顾他，帮我向外公说还有小语说一声新年快乐。”“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早点回来，大家都想你呢。”“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学校的事情一结束我就回去。”寒暄几句后，我找了个理由把电话挂了。柯柠的话让我很难受，我知道方峻岩属于那种很守信用的人，言出必行，从不食言，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爽约。而此时此刻，陪在他身边的是比我跟他的关系还要亲近的柯柠。我忽然觉得自己挺多余的，自始至终，所有人都觉得柯柠和方峻岩郎才女貌，他们是那样的般配，我为什么要从中插一脚？我开始回忆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种种，我消沉极了，窝在被子里什么都不想干，室友小美找我出去玩我也婉拒了。小美和我一样是中国留学生，她来自厦门，是个很活跃的姑娘，经常拉我去参加华人留学生组织的同乡会。今天除夕夜，不出意外他们肯定会闹到天亮，站在失恋边缘的我哪还有心思跟他们一起欢笑高歌。大概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病由心生，到了后半夜我居然发烧了，额头烫得能煮熟一个鸡蛋。我迷迷糊糊起床，从客厅的抽屉里翻出了感冒药，一口吞了两颗。喉咙里的苦涩使我剧烈咳嗽起来，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低声呜咽，嗓子像堵了水泥一样难受。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的输液室里，冰凉的液体一点一点输入我的体内，整只手臂如冰冻般僵硬。小美在一边陪着我，她说她凌晨回来，一开门就看见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睡着了，身体烫得像是刚从火焰山出来。“你怎么在地上睡着了？发生什么事了？”小美眨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我。她不问还好，她这一问，我又想起了方峻岩和柯柠，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掉。小美吓坏了，急忙说：“你别哭啊大小姐！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就是了，别哭了啊。”她越安慰我，我哭得越大声，泪如决堤。更要命的是，我嗓子哑了，哭起来声音像卡带的碟一样，难听得不堪入耳。我想起了在飞机上跟萧恺中说的话，看来我说的没错，只要我跟萧恺中有接触，坏事就一桩接一桩。以前见面也就罢了，昨天我不过是接了他的电话，上天至于这样折磨我吗！二十年来，我最痛苦的一个新年就这样在医院中悄悄过去了，而我深爱的那个男人正在大洋彼岸享受春节的温馨，对于我所有的痛苦，他一无所知。在感情方面我从没退缩过，早在多年以前我就做好了“即使单恋也无所谓”的准备，直到今天，我头一次产生了放弃的念头。是不是我退一步，方峻岩和柯柠就可以同时往前迈一步，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小美，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没有我，说不定方峻岩和柯柠早就在一起了。”我用嘶哑的声音问小美。小美和我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多，我在感情上那点事儿，她一清二楚。小美不以为然，“我早就说过了，不管有没有你，他们要是互相看对眼，早就在一起了。感情都是自私的，谁不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呢。”“那你说，我要不要继续为自己争取一下？”“当然！”小美用“不争取你就是傻瓜”的眼神看着我，“万一方峻岩喜欢的是你，只是他闷骚着不肯表达出来，你这样放弃了会天怒人怨的！”见我有些被说动了，小美继续巧舌如簧：“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你都给这棵树施了十几年肥了，好不容易他长得足够高了，你却突然不想上吊了。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十几年的辛勤耕耘吗？”“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比喻怪怪的？”我忍不住皱起眉头。小美用眼神把我还未说出口的话压了下去：“甭管比喻对不对，理却是这个理！罗唱晚，亏你还是个美女呢，怎么就没有一点美女的魄力呢？别犹豫了，请自由地向着你的爱情前进吧，我看好你哦！”她这匪夷所思的比喻和迂回曲折的逻辑愣是把我唬得半天说不上话来，我的烧还未完全退，又被她一番洗脑，头晕得厉害。还好小美没有抓住这个话题不放，过了没多久，曾为了追我而在我楼下弹了一夜吉他的学长尼克带着他的一帮哥们来看我了，小美很快从爱情导师这一角色中脱离出来，跟外国帅哥们打成了一片，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亲爱的，你怎么突然生病了？”尼克殷勤地给我端茶送水。我苦笑，除了谢谢还真不知的该说什么。尼克被我拒绝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可他一如既往地对我好，让我无所适从。方峻岩要是有尼克对我的一半，哪怕是十分之一，我做梦都会笑出声来。一想到方峻岩，刚照进我心里的阳光瞬间又黯淡了下去。全世界也只有他能让我忽喜忽悲，大喜大悲。离毕业的时间不到半年了，我从今天开始倒数回去的日子。小美说得对，这么多年我多坚持下来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往前迈一步？（二）临近毕业，我的心一天比一天忐忑。早在毕业典礼确定日期通知下来的那天，我就买好了回国的机票，然后在心里开始最后的倒计时。我有大半年没见方峻岩了，刚到美国的时候，我几乎日夜盼着跟他见面，如今时间逼近，我反而开始担心。担心时间冲淡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担心柯柠慢慢占据了他的心。有一句话小美说得很对，以我的性格，若陪在方峻岩身边的是别的女人，我肯定会肆无忌惮地去争取，只因为那个人是柯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才会这般庸人自扰。我在忐忑中度过了在学校最后的日子，毕业那天，学士帽被我高高抛了起来，而我身上的枷锁也在那一瞬间解开了。早在定完机票的时候我就打电话把飞机到达的时间告诉了方峻岩，而关于除夕他爽约没有给我打电话的事，我们就像约好了一样，谁都没有再提过。方峻岩说：“好的，到时候我去接你。”听到他说这句话，我心里乐开了花。我不是急性子，却因为急着见方峻岩而度日如年，头一次在飞机起飞前三个小时就赶到了机场。按照惯例，每次坐飞机我都会给自己准备几本感兴趣的杂志。我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靠杂志打发时间，翻开扉页，丰富的内容在我眼里形同虚无，我看到的似乎只有三个字——方峻岩。时间比蜗牛爬的还慢，我都不清楚自己是怎样耗过来的，好不容易熬到登机，我碰到了这一年内最令我惊讶的事：萧恺中在机舱内！他眼中带笑，若无其事地朝我打了个招呼：“罗小姐好。”我拼命使自己镇定下来，挤出微笑：“萧先生也很好啊。”冤家路窄发生在我身上的概率也未免太大了吧！我默默祈祷，同一航班也就罢了，别让我的座位挨着萧恺中就行。我掏出登机牌找我的座位。事情有时候偏偏就这么邪门，我仔仔细细看了三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后，认命地走到萧恺中旁边坐下了。我很清楚我跟萧恺中的对立关系，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这也能碰见，算我倒霉，但我真没打算跟他闲聊。我像以往坐飞机一样，拿出本杂志认真阅读起来。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我很谨慎，死命按捺住好奇心没有再朝他看。飞机大概飞了七八个小时 ，我和萧恺中没有一句交谈，甚至谁都没有看过谁一眼。我的心情慢慢恢复平静，心想不就是十几个小时吗，熬过去我们就江湖不再见了。过了一会儿，空姐推着装饮料的小车走到了我的身边，我正想说我要喝咖啡，谁知她眼神直接越过我，甜甜地问坐在我里侧的萧恺中：“先生需要喝点什么？”见她那张笑得比牡丹花还灿烂的脸，我心里极不平衡，明明是我坐在外面萧恺中坐在里面，凭什么他优先啊！萧恺中自然没察觉我的怒意，语气平淡地回答了两个字：“咖啡。”“这位小姐，您需要喝点什么吗？”哟，原来没有忽略我啊。我勉强压下怒气，说：“橙汁。”我才不要跟萧恺中喝一样的！趁着空姐跟我说话，我忍不住瞥了一眼萧恺中，他正悠闲地喝着咖啡，一边翻手上的杂志。“小姐，您的橙汁。”空姐把杯子递给我。我接过喝了一口，这时候飞机突然晃了一下，我手一抖，半杯橙汁毫无悬念地洒在了萧恺中身上。顿时，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回头看萧恺中的反应。他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而我愣是半天没想好该说什么。是对不起？还是不好意思？眼疾手快的空姐马上拿来了纸巾，微笑着弯腰帮萧恺中擦袖子上的橙汁。那位空姐很漂亮，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水味。可是对于眼前的美人，萧恺中却一点观赏的意思都没有，双眼直勾勾看着我。我心里嘀咕着，至于这么小气么，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说什么来着，你看，我们碰在一起准没好事。”我耸耸肩，表示无奈。萧恺中好像想说什么，开口却又把话咽了下去。这时候飞机又开始摇晃，从最初的小晃动到后来的高低失衡。空姐温柔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说是遇到强大的气流，请大家回到原位，确认安全带已经系好。我坐飞机这么多次，几乎每次都会有气流，但是像这么厉害的还是头一次。电影里那些飞机失事的镜头在我脑中闪过，我紧张地抓着两边的扶手，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出事，我还没正式向方峻岩告白呢，我可不想不明不白死地在半路上。在我最慌乱的时刻，萧恺中正襟危坐，没有一点紧张的表情。我问他：“喂，你怎么那么淡定，你就不担心出事？”“如果真要出事，你担心有用吗？”萧恺中说的不无道理，可我就是没办法把不担心。我用嫌弃的眼神瞥了瞥他，“扫把星，害人害己。”“放心，不过是气候问题，出不了事。”“你确定？”我半信半疑，“我到现在还单相思着，我可不想留下这么个遗憾。都怪你，要不是你捣乱，说不定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爱情了。”“爱情？那你是想让我赔给你？”“怎么赔？要是这次我们大难不死，你帮我追方峻岩？”萧恺中笑出声来，他盯着我看，那样的眼神让我浑身发毛。我说：“你笑什么？你不是这个意思吗？”“罗唱晚，”萧恺中收敛的笑意，一本正经对我说，“我发现我挺喜欢你的。”我顿时把紧张的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花了好半天才把他刚才说的话给消化了。我不确定他跟我说这话有什么含义，于是若无其事地回了句：“我喜欢的人是方峻岩。”“倘若方峻岩不喜欢你呢？”“那是他的事。我喜欢他是我的事。”“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考虑我了？”我笑了：“你觉得让一只猫改吃狗粮，猫会答应吗？”萧恺中也被我的话逗笑儿。抛开偏见，说实话他笑起来确实挺好看的。帅哥就是帅哥，哭有哭的帅，笑有笑的帅，难怪那没天理的空姐优先为萧恺中服务。没过多久，飞机终于冲出了气流，进入平稳飞行阶段。看来萧恺中没忽悠我，我摸了摸胸口，这一次真把我吓坏了。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有事的？”“因为我不是扫把星。”我忍俊不禁，真没想到平时就会装面瘫的萧恺中也会说冷笑话。似乎去年跟他一起坐飞机的那次，他还挺假正经的。想到这，我心生疑惑，回头问萧恺中：“我在这里碰见你，应该不是巧合吧？”“对，是我安排的。”萧恺中还挺坦白，这出乎我的意料。“那上次呢，也是你安排的？”萧恺中笑得很坦然：“上次不是。或许我们有缘吧。”有缘你妹！我的心情一下子变糟了。我一直以为萧恺中喜欢柯柠，如今他告诉我他喜欢我，我脑子被门挤了才会相信他的话。萧恺中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心狠，脸皮也厚，属于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我偶尔看几期财经杂志，记者对他的评价五花八门，但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心狠手辣。曾有一次，他花巨资收购城东的几处旧工厂，贫困的工人们怕丢饭碗，哭着去求他，他连眼皮店都不眨一下。类似的新闻不少，足见萧恺中的人品。我没理由不怀疑，他先前对柯柠示好，如今又向我告白，不过是想打顾氏的主意。外公没有儿子，到了我们这一辈又只有我和柯柠、柯语三个外孙女，等他百年之后，继承顾氏的也只有我们了。我把事情缕了一遍，咬牙切齿，萧恺中还真是卑鄙！睡了一觉，醒来时飞机已经开始下降了。我心里大呼万岁，终于解放了，自从萧恺中说他喜欢我之后，跟他待在一起我如坐针毡，度秒如年。他跟我说话我又不能不理，好歹我还是要面子的，免得他以为我是因为他的告白才失态。飞机一落地，我愉快地哼起歌来，从来没有一次下飞机有这么开心过。“跟你商量个事，”我笑嘻嘻地看着萧恺中，“下了飞机你走慢点。方峻岩来接我呢，我可不让他误会我跟你有什么，虽然我跟你真的没有什么。”说完，我不管萧恺中答不答应，开开心心出了通道。早在十几个小时前我的心就飞到方峻岩那儿去了，无论他喜不喜欢我，这次我必须要他给我一个答案。“峻岩哥！”老远看见方峻岩，我激动地朝他挥手。方峻岩笑了，也举手朝我挥了两下。令我意外的是，柯语就站在他的旁边。我原以为他会和柯柠一起来的。柯语的出现扼杀了我想拥抱方峻岩的想法，我可不想这丫头多一个笑话我的理由。“这么长时间的飞机，累了吧？”方峻岩接过我的行李箱。“不累不累，”我说，“就是半路遇到一次强烈的气流，飞机颠簸的很，把我吓坏了。”我拍了拍柯语的头，“你怎么跟来了？你姐呢？”“她公司有事，所以让我跟着峻岩哥哥来接你呀！姐姐说她预定了风味楼，晚上请你……咦，那不是给你送钱包的帅哥吗？”话说到一半，柯语直勾勾盯着我身后看。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她看见的人是萧恺中。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在飞机上跟我告白的缘故，在方峻岩面前听到有人提他，我心里不是滋味，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地方。“我们走吧，我累了，想回家睡会儿觉。”我慌忙拉着柯语往前走。柯语斜了我一眼：“你刚才不是说不累的吗？”“我们有时差！现在这个时间，我本来就应该在睡觉的。笨！”我一边跟柯语拌嘴一边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萧恺中就在后面看着我，脊背凉凉的。上了车之后，我按捺不住，回头朝车窗外看了一眼。萧恺中站在原地没有动，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到他这样我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赶紧扭过头和柯语聊天，借此分散注意力。（三）我睡得迷迷糊糊的，门被人推开了。妈妈进来就说：“都一星期了，你的时差怎么着也该调整过来了吧？下午三点还不起床的也只有你了！”我翻了个身，一脸哀怨得看着妈妈。我正梦见方峻岩骑着载着我去郊游呢，她进来的可正是时候，美梦彻底泡汤了。“叫我干吗？”妈妈掀开我的被子，把一边沙发上的裙子扔给我，“赶紧起来。柠柠去广州出差了，她刚把小语送来了，这周你帮忙带小语吧。”“不要！”我说，“她可是个女魔头，我会被她弄死的！”“尽说些傻话！”妈妈瞪了我一眼，迈着优雅的步子下楼去了，丝毫不理会她忧伤的女儿内心正在发狂。让我带柯语，这不是存心不让我好过吗！我们家那些亲戚朋友，谁不知道柯语是个人精，一般人谁玩的过她！再说已经上初二了，都够得上早恋的年纪了，哪里还用得着我去看着她，我根本不是这丫头的对手。我磨蹭着穿好裙子下楼，柯语正坐在大沙发上玩ipad，一看见我她就兴奋地大叫：“姐姐你上次说带我去吃冰淇淋的，我现在想吃了，你带我去。”“吃什么冰淇淋！作业写好了吗你？”“阿姨——”柯语提高嗓门冲着我妈的房间喊，“我要去吃冰淇淋，罗唱晚不带我去！”她不喊还好，她一喊，我顿时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这丫头就知道耍赖，从小到大都这样。以前人家还说我太不懂事，一点都不像乖乖女柯柠的表妹。如果他们看见柯柠的亲妹妹是这幅德行，谁还敢说我！李阿姨端了杯热牛奶给我，我接过来，又拍了一下柯语的头，“行了行了，别制造噪音了，等我喝了这杯牛奶就带你去。”得了我的保证，柯语马上老实了，继续抱着ipad玩“愤怒的小鸟”。我喝了一口牛奶，忽然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天，于是问她：“你作业写完了吗？没写完不许去。”“就差一篇作文和一张英语试卷，我回来就写。”“不行，你姐姐说了，以后星期天不写完作业，不许我带你出门。”“那我把作文本带着，一边吃一边写总可以吧？”柯语装可怜，见我没有要答应的意思，露出坏笑，“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告诉阿姨，你跟那个叫萧什么的帅哥关系不正常。”我没忍住，一口牛奶全喷在茶几上。我放下杯子去打她，这时候妈妈出来了，赶紧过来拉开我，“干吗呢，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子。”然后柯语很配合地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躲在妈妈身后用嘴型说：“带我去！”我还真不是怕柯语，就怕她乱嚼舌头，万一妈妈真以为我跟萧恺中有什么，那我以后就别想混了。我极不情愿地开口：“我没欺负她，我们闹着玩呢。一会儿我就带她去吃冰淇淋。”话说完，妈妈跟柯语都表示很满意。“对了，”妈妈换了个话题，“这次回来，你有什么打算？上班还是考研？”“打算？我的打算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追到方峻岩，然后嫁给他。”我回答得理所当然。妈妈和柯语，还有在一旁擦茶几的李阿姨都目瞪口呆了。妈妈昵了我一眼：“你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矜持！有哪个女孩像你这样天天嚷嚷着要嫁给别人的？”“她们不是不想，只是装在肚子里不说罢了。我对方峻岩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啊，就算我不说，你们就不知道我是这样想的了？”妈妈被我反问得无话可说。我也不想再跟她说，没准一会儿又吵起来。我拉过柯语：“快夸我是大美女，我们马上出去吃冰淇淋。哦对了，别忘了带你的作文本。”出门前我给方峻岩打了电话，他说要去见客户，暂时没空陪我。我有一点小小的失落，自从那天他去机场接我之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他工作忙我知道，有两次我还特意跑去他公司找他，可惜他不是去见客户了就是去出差了。这令我不得不感慨，我的感情路线未免太曲折了。司机送我们到了柯语指定的那家冰淇淋店，我发现店里清一色全是小朋友，当然，还有领着他们的大人。我刚回国，搞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小朋友怎么都喜欢来这吃冰淇淋。难怪柯语一直软磨硬泡，非逼着我带她来。找到座位后，柯语点了个“糖果屋”，然后假装大方地给我点了个最贵的“童话王国”，我不会不知道，其实那两个都是她自己想吃的。看她一脸满足的微笑，我都不忍心说她，一次性吃三百多块钱的冰淇淋，也不怕胃疼。“别得意了，赶紧写作业。”我打开柯语的书包，把作文本拿出来地给她。柯语难得不反抗，翻开本子乖乖写作文。趁着冰淇淋还没上来，能让她多写点就写点，我可不想陪着她熬夜。我把头转向窗外，忽然看见人群中一个侧影很像方峻岩，他身边有个长相甜美的女人，那个女人挡住了我的视线，所以我看得不是很分明。我正想跑出去看清楚一点，包里的手机响了，我一分神，再回头去看的时候，人群中早已没了那个疑似方峻岩侧影。我定了定神，也许是我太想方峻岩，看错了。电话是柯柠打来的，问我柯语作业有没有写完。我瞥了一眼正奋笔疾书的柯语，淡定回答：“早写完了，有我看着她呢，你放心。”柯柠听我这么一说，也就放心了，叮嘱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柯语抬起头，一脸鄙视地看着我：“你说谎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我白她一眼，“作业写不完的是你，你都不脸红，我脸红啥？”“你这样会教坏小孩的！”我继续白她，“你早就坏了，还用我教？”柯语撇了撇嘴，先是扫了我一眼，随后目光掠过我，停在我身后。我纳闷，顺着柯语的目光回头看，然后我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因为一身休闲打扮的萧恺中正和一个小女孩坐在我身后那张桌子吃冰淇淋。我从没见萧恺中穿得这么随意，所以从进门开始，我压根没去注意他，但他肯定一早就看见我了。萧恺中身边的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大眼睛，蘑菇头，齐刘海，非常可爱。我冲着萧恺中坏笑：“哟，带女儿出来吃冰淇淋啊，真是个好爸爸。”萧恺中的脸成了猪肝色，那小女孩见他不高兴了，忙问：“哥哥，她们是谁呀？”哥哥……我仿佛被雷劈了一样，讷讷道：“她，她是你妹妹啊？”“你以为呢？”萧恺中那尊石像终于开口了。我哭笑不得：“你爸爸……真是老当益壮啊。估计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想生个二胎弥补一下心灵创伤。不错不错，小妹妹挺漂亮的。”萧恺中的脸由猪肝色转变成了菜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她是我叔叔的女儿。”一听萧恺中提到他叔叔，我原本因为捉弄了他而阳光明媚的心情一下子晴转阴。萧恺中的叔叔名叫萧磊，比他大不了几岁，他爸爸萧栋一直很疼爱这个弟弟。而萧栋对萧磊的过分疼爱，却是造成顾家那场灾难的根源。“小姐您好，这是您点的‘糖果屋’。”服务员清脆的嗓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勉强笑了笑，把冰淇淋推到柯语面前，“吃吧，赶紧吃完回家写作业。”“哥哥，我要吃那个姐姐的冰淇淋！”萧恺中的妹妹指了指柯语面前的“糖果屋”，一脸期盼地看着萧恺中。萧恺中还没开口，柯语已经抢先一步说：“你叫我一声好姐姐，叫了我就给你吃。”“好姐姐！”小孩子太好骗了。这时候服务员又端上了柯语为我点的超大冰淇淋“童话王国”，与其说冰淇淋，还不如说这是个蛋糕，上面的卡通人物栩栩如生，特别可爱，难怪要卖这么贵。萧恺中的妹妹看见我面前这个更豪华的冰淇淋，眼睛一下子变亮了：“哥哥，那个更好，我要吃那个！”小朋友这么兴奋，我突然动了坏心思，学着柯语的样子对她说：“想吃吗？你叫我一声好阿姨，我就把它给你。”“好阿姨，好阿姨！”她一连叫了两声。“琦琦！”萧恺中的脸比包公还黑，“不许瞎叫！”小姑娘一脸不解地看着萧恺中，又偷偷回头望了一眼冰淇淋，估计是被吓到了，表情特别委屈。我和柯语对视一眼，憋着笑不说话。这小姑娘是萧恺中的妹妹，她叫我阿姨，我从辈分上就占了萧恺中的便宜。我本来只是想戏弄一下萧恺中，没想到他心眼这么小，居然还把气撒在小孩子身上。“琦琦，来，这个给你。”我把冰淇淋拿到她面前，她脸上的阴云一下子散去了，喜上眉梢。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可爱极了，我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脸，可是还没碰到她，我的手腕却被萧恺中使劲抓住了。“你干吗？”萧恺中脸色铁青，不由分说地拉着我里面走。他力气很大，我几次试图推开他都失败了，手腕仿佛被锁上了铁链，生疼生疼的。这个冰淇淋店很大，里面居然有小隔间，类似于酒店的包厢一样。萧恺中把我推进其中一个隔间，砰的关上门。我有些紧张，使劲挣扎，“喂，你有病啊！快放开我！”萧恺中冷哼一声，用力一甩我的手，我刚想转身去开门，他却把我推到墙边，双手撑在墙上，将我禁锢其中。我还没猜出他下一步想干什么，他突然俯下身子，吻上了我的嘴。我眼睛睁得老大，拼命把他往外推，他却反过来按住我的手，舌头长驱直入，堵得我差点呼吸不上来。我急了，右脚狠狠踹了过去，萧恺中这才放开我，眼中的寒意却没有退去。“你妹啊！”我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萧恺中似乎不知道这是骂人的话，好整以暇，冷着脸说：“你也知道她是我妹妹？”“我就开个玩笑，你至于么！混蛋！”我委屈得不行，我可是想把初吻留给方峻岩的！从来都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今天反倒被人欺负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平衡。想当年我把方峻岩推下楼，他都没敢我脸色看，虽然我是无心的。“罗唱晚，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萧恺中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我反驳：“那你也明知道我喜欢方峻岩！”“你喜欢他是你的事。”“你喜欢我也是你的事！”我感觉我没法用正常的逻辑跟萧恺中沟通，我说，“而且，你也知道我家跟你家是什么关系，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罗密欧和朱丽叶怎么死的你知道吧？我还没蠢到他们那个地步。”见萧恺中不再说话，我松了一口气，整理整理衣服，开门往外走。我以为柯语会一脸八卦地在等着盘问我，出乎我的意料，我连柯语的影子都没见到，萧恺中的妹妹也不见了。“她，她们人呢？”我回头，慌慌张张地问萧恺中。不过我真没指望萧恺中会回答我，我一边喊着柯语的名字，一边跑去找服务员。服务员小姐说刚才还看见她们坐在那儿的，一眨眼就不见了。我心里一团乱麻，想起最近看见的那些拐卖儿童的新闻，柯语她们别是给人贩子拐走了啊。“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萧恺中拍拍我的肩膀，“你别急，我们出去找找，这么点时间她们应该没走远。”“你们要找谁啊？”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籁。我转身，果然看见柯语领着琦琦朝我走过来。我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话说得也不太利索：“你们，你带她，你们哪里去了？”“琦琦说要去厕所，我就带她去啦。”“你也不说一声！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急疯了，我以为你们被拐走了呢！”“我这么冰雪聪明，谁有本事把我拐走。”柯语不屑，眼珠子转了转，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倒是你们，一声不吭跑去幽会，把我们两个小孩丢在这，真不负责任。”“你——”我要气炸了，也懒得再搭理萧恺中，一把拽起柯语的手就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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