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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香师免费小说,魅香师萌教教主全文

时间:2022-08-19 15:46:17

精彩试读:她成了军妓。可大抵是上天怜悯,让她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士兵。那士兵见春意痴傻,脸蛋丑陋,浑身是伤,终是不忍心对她下手。趁着当晚夜色,那士兵便偷偷得将婉婉送了出去,将她扔在了夏国路边。而她的手中,却依旧紧握着那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荷包。第二日,她竟被一个叫‘于明’的男子,给捡回了家。于明问她姓甚名谁,她却只知一遍又一遍得重复‘婉婉’,于明便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自此之后,称呼她为婉婉。

魅香师属于其它文,很有代入感。男女主的刻画以及对场景的描写都比较生动有趣,萌教教主后期处理也十分温暖,各个人物的形象也非常鲜明,情节性也比较强,可以看一看哦!

《魅香师》古凤羽 免费试读

愈往南行,便愈繁华。南方自古鱼米肥沃,环境怡人,一些娇艳的花儿都乐得赏脸,在南方之内盛开得恣意傲然。

洛阳与皇都郑城相隔四座城池之远,路途甚远。忆骨左肩背着细软,与景吾一起进了洛阳城内的一间车马行中,要了一辆马车之后,方才一起上了路。

这一路上,便如景吾所言,行得甚慢。每经过一处城池,景吾便要驻足,欣赏够了当地的景色再走。忆骨虽无心停留看风景,却拗不过景吾的固执,也便只好耐着性子陪在他身侧。

眼下,忆骨坐于马车之内,景吾赶着车,不知不觉中便又到了一座新的城池。

景吾抬首,眯眼望着高墙正中那两个苍劲的篆体,终是挑唇一笑,侧头对车厢内的忆骨道:“马陵已到。‘果萼野酒出马陵,细风浓香醉花阴’,马陵产的果子酒乃天下一绝,忆骨,你会喜欢这里的。”

马车内,忆骨伸出白嫩柔荑,轻轻提起马车窗布,透过那一隅向外望去。只见马陵城门口,来往众人皆身着丽服,各个皮肤白皙。她闭上眼,轻嗅鼻尖空气,只觉鼻尖都似有淡淡果酒香味萦绕。

马陵的果酒果真名不虚传,飘香十里,甚是醉人。

她重新睁开眼来,对景吾道:“此时已将近晌午,烦请快些入城。”

景吾略带笑意的声音透过马车窗帘传入她耳中:“魅香师忆骨莫不是饿了吧?可我瞧姑娘一身冰肌忆骨,不似凡人,倒像是遗世独立的妖魅。”

忆骨沉默许久,才面无表情回道:“你想多了。”

一声低哑的轻笑声从景吾喉中发出,他的眉眼得逞了般得弯了弯,这才猛一挥马鞭,将马车一路驶入了城中。

只是沿途经过了多家颇具特色的客栈,他也未曾将马车停下。反倒是转了两个弯,将马车一路赶到了一处布置得颇为文雅的小院跟前。

他跳下马车前,转身将马车帘子别开,对忆骨道:“此处是我命人布置的院子,院内的一切物什方位皆是按照你的魅香阁布置的。或许你会喜欢。”

他的目光柔柔看着她,就连语气也是轻软许多。

忆骨微挑眉尖:“你在讨好我?”

“被你看穿了。”话虽如此,可他的脸上却全然没有心事被看穿的狭促,反倒落落大方地看着她,姿态从容,“只要你开心,我随意。”

“哦?”

景吾又是一笑:“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可……我依旧不想告诉你。”语毕,他轻笑转身,推开了这处小院的红木门。

身后忆骨亦下了马车,随他一起进了府中。

府中有红墙亭楼,有小桥细泉。院中亦有几株梅树。还有那九曲回廊,假山摆设……果真处处都布置得和她的魅香阁一模一样。忆骨沉了沉眉,她望着景吾的背影,眼中飞速掠过一缕凝色。

“我知你喜喝浓茶,爱下棋,还有院中必须要有秋千。”景吾一边说着,一边驾轻就熟地走进堂屋之中,在屋内角落土炉上热了一壶备好的茶。

不出片刻,堂内已是茶香四溢,令人分外心旷神怡。

忆骨坐在屋内木椅上,看着他的背影,道:“你从何得知我的喜好?”

“呵。”他轻笑一声,头也不回,“这世间有关你的传言还少吗?稍加打听便知。”

“坊间传言,如何能信?”

“可这几日我与你朝夕相处,你的脾性我多少摸透了一些。”景吾补充道,“你还喜欢在院内赤足来去。可地下性寒,赤足行走总归不好。你若执意如此,等回了郑城,我命人在你殿内铺上一层细毯,届时你便可随意了。”

忆骨眯了眯眼:“殿中?”

景吾不言,一直等到自己跟前的这壶茶扑哧冒着煮开的沸腾热气,他拿起身边的厚布握住这壶茶的茶柄,送到忆骨跟前之后,这才看着她的双眼,眸色渐深地轻声回道:“嗯。”

忆骨回望着他,凉笑一声:“原来你是皇室贵胄。”

“嗯,算是吧。”

忆骨伸手握起他煮的浓茶,轻抿一口,这便站起身来,走出门外。嘴中懒懒的声音渐行渐远:“这几日舟车劳顿,我需睡上一觉。你若闲着无事,可去将马陵城内有名的果酒和美食买回家来,待我醒了,好吃上一口。”

一直等到忆骨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他方收起唇边弧度,慢慢收回眼来。

忆骨是被空气中散开的浓郁酒香所勾醒的。

她随意理了理身上红衣,揉着惺忪的睡眼便出了门。可刚打开大门的刹那,那一股子果酒香便如猛烈的浪潮般向她扑打而来。她定睛一看,只见此时院子中央已摆上了数几十口的酒坛,每一口都散发着浓烈香气,惹人迷醉。

而景吾正懒洋洋地趴在院中的秋千架子上,手中正握着一坛酒,眯着眼睛满足地轻叹着。

忆骨也走上前,吃了些香酥点心,这才握起其中一坛酒,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不等她将口中酒咽下,她已微不可闻得皱了皱眉。

景吾见状,不禁道:“这酒不合你的口味?”

“这酒……”忆骨略带失望得放下了手中酒坛,“浓则浓矣,却毫无人气。”

景吾嗤笑:“不过是一壶酒,如何会有人气。”

忆骨摇摇脑袋:“马陵的酒不过如此,真是让人失望。”语毕,她转身便欲回房,可走了两步,脚步却又顿下,侧头对景吾道,“酿酒需用心酿。今年年初我已在魅香阁的梅花树下埋了三坛红莓酒。等来年二月,可以去挖出来喝。”

景吾侧头看她,双眸笑吟吟的:“姑娘是要请我喝你亲手酿的酒吗?”

忆骨望着他怀中紧抱着的那壶酒,似乎有些出神,可嘴中却道:“自从师傅走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喝过我亲手酿的酒。”

“看来我倒是捡了个便宜。”

“是啊,倒是便宜你了。”忆骨目光淡淡得收回,转身便入了房。

景吾身形不动,依旧趴在秋千之上,只是又仰头,喝了口壶中酒。

可下一刻,房门便已被人敲响。景吾抿抿唇,略有些不情愿地从秋千上站起身,这才不疾不徐得走到房门口,将门打开。

站在门前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身上的破衫已是看不清颜色,头顶的青丝干枯脏乱成了稻草模样。只有那张被污秽蒙上的脸依稀能看出他清秀的五官。

大抵是见有人开了门,他当即双眼一亮,对景吾激动道:“魅香师可在此处?”

景吾道:“你找魅香师,是要求香?”

乞儿却道:“不,我并不是为了求香,而是为了打听灵空师的下落……魅香师与灵空师师出一派,彼此之间定有联系!”

景吾道:“你找灵空师,莫非是为了调转时空,回到过去?”

“不,我是为了寻一个人,寻我的傻妹妹。”乞儿双眸隐约泛了红,“我找了她将近半年,却还是没有找到她。”

景吾了然,干脆让出一条路来:“魅香师的确在此处,你随我来。”

他将这乞儿一路带到了客堂之中,这才转身去出了门,去叫了忆骨来。一炷香后,忆骨终于穿戴整齐,站到了这乞儿的面前。

乞儿不敢坐在客厅的木椅上,怕弄脏了屋内的椅子。他毕恭毕敬地站在忆骨一丈远处,对她弯腰作揖恭敬道:“鄙人于明,此处前来叨扰姑娘,是想问问姑娘,可知道灵空师的下落。”

忆骨侧着身子坐在木椅上,面容瞧上去依旧带着困色。她道:“栖梦与我已将近半月有余未曾联系。既然你要找你的妹妹,不如你同我说说你妹妹的相貌特点。或许我可以帮你向易容师打听打听。”

“她叫婉婉,模样清秀,虽然脑子痴傻,总记不清人事,可那双眸子却明丽透亮,是个极其心善的女子。”于明道,“我是在夏国的军营边上捡到她的。十个月前,我去边疆打算做些小本生意,可怎料当日夜里,我正打算收摊,就在路边捡到了她。一直等我将她带回家,才发现这女子竟是遍体鳞伤,没有一处是好的,似乎是遭了谁的虐待……我问她伤口疼不疼,她却只是看着我,傻呵呵地笑。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个傻丫头。可她虽然傻,却分外乖巧,还日日为了我,学做饭菜和针线,常常把自己的手弄出伤口来。一复一日接触下来,我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喜欢上了她。为了治好她的伤,我将身上的积蓄花了个精光。她分外懂事乖巧,那一日,她同我说,她要赚很多银子,不再让我操心。我只当她小孩心性,也便任她去了。可等我傍晚收工回家,她却不见了……”

他眼中的愧疚愈加浓烈,顿了顿,才又道:“一直等到当夜子时,她才回来。她同我说,她是去了附近的一户制衣坊做了绣娘。她还说,从此以后她终于可以自己赚银子养活自己,不需要我再替她操劳。我特意去那家制衣坊瞧过,在里头一起刺绣的都是些心善的女子,并不会欺负婉婉,所以也便放心了下来。可谁曾想,四个月之后的一个夜晚,她却并没有按时回家。她一向准时,不可能莫名其妙得晚归。当时我便上门去那制衣坊寻她,可制衣坊里哪里还有人。一直等到第二日,我问了绣娘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被他们告知说,婉婉是被一辆打着‘司马’旗号的马车接走了,无人得知她究竟去了哪里……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寻她,可寻到现在也没能寻到她。”

他闭了闭眼,伸手快速抹了把眼角湿润的泪痕,颤声道:“夏国边境被我里外寻了五遍,也未曾见到她的踪影。干脆从从边疆一路南下,江州,郓城,洛阳,马陵……我都寻了个遍,却还是寻不到她。她离开我一个人那样久,一定会害怕的……”

忆骨皱了皱眉:“司空?”

景吾略一沉思:“放眼全国,最为显赫的两家为司空丞相府和辅国大将军沉家。你所说的司空家,莫不是丞相府上?”

于明困惑得看着他:“我并不知那大户人家是否是丞相府,我只听说那辆马车极其奢侈,就连马车四角的装饰,都是上等的冷白翡翠。”

景吾与忆骨对望一眼,景吾略一沉思,便靠近她一步,在她耳边轻声道:“丞相家的确有这样一辆马车。司空诚有一独子,名司空尽。司空尽性情乖张暴戾,做事全凭喜好,我也确实听闻不久前,他曾北上去了边境一趟。此事或许和他有关。”

忆骨了然,侧眸重新看向于明道:“此事只怕还需再去司空府探上一探。只是……”

“姑娘有何要吩咐的,还请直说。”于明又是一躬身,姿态愈加谦卑。

忆骨道:“行走人间办事,皆需请求者付出代价。你可有什么值钱的物什来与我交换?”

于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残破不堪的仅存衣物,咬紧苍白的下唇许久,才道:“这些时日为了寻她,我将身上的盘缠花了个精光……我知你们需要代价作为交换,你若不嫌弃,我的命你随时都可拿去。即便是我死了,也要知道婉婉她究竟去了哪里,我不能让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忆骨望着于明因激动而充血的双眸,轻叹一声,道:“我不要你的性命。若我帮你寻得令妹下落,你可否给我你的二十年寿命?”

“好!”她的话音未落,于明已重重点头,一口应下。

为帮于明尽快找出于婉下落,忆骨便不再耽误时间,当下即匆匆收拾,又让于明洗漱干净换了干净衣裳后,三人径直离了马陵,快马加鞭一路向着皇都郑城而去。

马陵距离郑城已算不上远,中间不过相隔两座小城池而已。五日之后,忆骨三人终于行至郑城脚下。

郑城乃皇都,其热闹程度自是非其他城可比。此时正值巳时,马车还未入了郑城,官道之上已是一片人声鼎沸。叫卖声吆喝声嘈杂声不绝于耳,分外繁华。

于明停了马车,侧头对马车内道:“前方乃是中市,再用马车行驶已是不妥。前方不远处便是城门口,烦劳姑娘和公子下车徒步进城。”

马车内,景吾正伸手支着脑袋含笑看着闭目养神的忆骨,闻言这才轻声对忆骨道:“郑城外有小商贩们的早中午三市。过往车辆在经过这条集市时皆要停车慢行,乃是祖上流传下的不成文的规矩。”

“好。”忆骨睁眼,同他略一颔首,便起身出了车厢。景吾跟于她身后,也随后下了车去。

下了车,眼前景象便是一目了然。忆骨望着前方琳琅满目的摊位铺子,以及街道之上行行往往的路人,会心一笑。她深呼吸一口,只觉空气中漂浮着的尽是暖浓的人气。

忆骨行在左,景吾行于其右,于明落后两步,跟在忆骨身后。忆骨容貌出色,景吾俊俏极,沿路而来便引来了数人侧目。

等走到郑城门口,站在门口看守的官兵瞬间便拦下了他们,正要问询,怎料景吾已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古铜令牌来,给他过了目。

那守兵瞬间便将手中长矛收了回去,对着景吾刷的跪下,恭恭敬敬得放了行。

忆骨略侧眸,暗中打量着身后于明的反应。只见于明脸色却毫无惊诧之色,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得走着路……她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得收回眼神来。

郑城是景吾的天下。才刚入了城,迎面便有一群从仆模样打扮的人脚步匆忙却毫不紊乱的向着他们而来。为首老者身着上等云绣长衫,对着景吾恭敬又不失关切道:“公子此行离京甚久,着实让奴才忧心。”语毕,他尚微抬头,看了眼站在景吾身侧的忆骨,眸中闪过一丝防备。

景吾淡笑着将他扶起,同他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道:“你先回罢,我还有些事要办。”

老者诧异道:“不知是何事,竟需公子亲自出马?”

“一些……私事。”景吾朗笑两声,旋即侧过身去,伸手轻握住忆骨的胳膊,便拉着她径直绕过那老者,走了。

忆骨看着他握住自己胳膊的这只温热有力的手,眉峰越蹙越紧,轻轻一挣,却不想景吾握着她的手却愈加吃紧起来。

“你想甩开我。”景吾侧头,冲她轻笑一声。

“放开。”她的声音愈冷,眸中隐约可见一丝怒意。

景吾唇边的笑带着抹坏气,继续轻声道:“左侧弄堂内至少有三个杀手,其中一个手中有暗箭兵器。我若不拉你一把,此时的你定已受伤。”

忆骨面上终于现了一丝惊讶,却也极快隐去,但口吻终究已柔了下来:“谢谢。”

“不必客气。”景吾依言松手,转而略走在她身前,将她保护在自己身后。

他的身形笔直坚挺,青丝用玉冠高束着,露出了形状优雅的小段颈背,宛若淬了光的旖旎玉纹。忆骨一怔,脑海中突然间便浮现出了当年她为师傅束发时的光景。

青丝掩颈项,长袖遮玉光。

明明便是在梦中反复思量起的事,可此刻回想起来,竟像是隔绝了半生那般遥远。忆骨垂下眼去,在心中默默轻叹一声。

一直等走到了丞相府前,景吾侧头道:“此处便是司空府……忆骨,你走神了。”

忆骨猛然间回神,方意识到自己竟已是站在了丞相府外。她的脸色瞧上去很是不好看,大抵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失态,她干脆直奔主题,对景吾道:“景吾,三人之中由你去敲门说明来意,最为合适。”

景吾爽快应下,大步走上前去,对着司空府的看门小厮说着话,留下忆骨和于明在远处等待着。

小厮进门禀告了一番,片刻后便出了门来,对着景吾恭敬鞠了躬,将他们引进了门内去。

司空府陈设大气,院内装扮亦是别出心裁,令人眼前一亮。不等三人走进前厅,一个头发半花、神情威严的半老男子已是躬着身子迎了出来,对着景吾作势便要跪下。景吾在半道截住了他,二人往来客套几句,这才开口说了正事:“司空丞相客气。此番前来叨扰,只是为了一件私事。不知令公子在否?”

司空诚眸中瞬间闪过一丝紧张。他侧眸看了眼忆骨和于明,这才赶忙道:“皇……不知公子寻犬子是为何事?莫不是犬子他又惹了什么祸事来了?”

景吾摆手一笑:“丞相不必紧张,不过是一些往事,需要找令公子问个清楚罢了。”

闻言,司空诚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好好好,老臣这就去叫犬子出来,还请公子稍等片刻。”

老臣?忆骨略一挑眉,再看向景吾时的目光便已多了一丝恍然。

她猜测了景吾的很多种身份——高官,皇亲、贵胄……却唯独未曾考虑过,他竟会是一国之君。

大抵是感受到了忆骨看着他时毫不掩饰的探究神情,景吾当即微侧头来,对她挑唇笑道:“忆骨果然聪慧。”

忆骨却别开眼去,淡声道:“是你给了我足够多的提示。”

景吾微撇唇,不置可否。

而就在此时,几道脚步声已从后院传来,很快,两道身影已出现在了大堂之内。

在司空诚身侧站着的这男子,容貌俊秀,气度不凡,只是那双眼中透出的淡淡阴冷,让忆骨忍不住皱了皱眉。

司空诚道:“犬子在此,公子您有何要问的,尽管问便是。”

司空尽这才微弯下身去,对景吾一边鞠躬一边道:“问公子好。公子有何要问的,臣子定如实相告。”

景吾‘嗯’了声,分外自觉地走到大堂高座上坐下,浑身不自觉间便带上了一股贵气。他目光冷凉得望着司空尽道:“朕问你,半年之前,你可曾去过夏国边境?”

司空尽眼中闪过一缕惊诧,很快便隐去。他对着景吾跪下了下去:“皇上何出此言?臣子一向专心钻研朝政,熟读古籍,如何能有空闲去那般远的地方……”

“哦?是吗?”景吾脸上的笑意愈冷,他与身侧的忆骨对望一眼,这才对着一直站在角落的于明道:“你过来,将你在边疆的所见,再复述一遍。”

于明赶忙走上前两步,依言又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可听罢,司空尽却微一皱眉,无奈道:“天下之间,‘司空’一氏何其多,皇上怎能凭借此人一家之言,便判定是臣干的事呢?”

闻言,景吾也不急,反倒挑唇轻笑一声,才道:“天下之间,‘司空’一氏自然是多的。只是半年之前,朕为了寻入殓师为朕的母妃祈祷,便专曾出宫,去夏国寻她。”说及此,他脸上的笑意淡去,眸色变得冷冽起来,“世间之事总是巧极。朕彼时正好撞见你在夏国玉膳楼进食,你又如何解释?”

司空尽脸上的血色瞬间隐去,他抿紧唇瓣,一言不发,那双眼中更是一派阴郁色。身旁的司空诚见状,赶忙对着景吾连连叩首,急道:“皇上,犬子年少轻狂不识时务,还请皇上轻罚啊!”

景吾看了眼满脸惶恐的司空诚,口吻终于有所缓和:“丞相劳苦功高,先起了吧。”顿了顿,又对司空尽道,“司空尽,你若是能将前因后果说出,朕便不计较你的欺君之罪。”

可怎料,司空尽竟是这般倔强,他自顾笔直地跪在地上,微垂首,一个字都未曾开口。

景吾眯眼,怒极反笑:“好,好一个司空尽。你不说,朕有的是法子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忆骨站在景吾身后三步处,冷眼看着堂中一切,只当自己是在听一出故事。只是景吾此时已站起身来,侧头对她道:“忆骨,随我回家。”

忆骨对他颔首,这便随着他,还有身后一直恭敬垂首着的于明,一起出了司空府的大门。

只是才刚出了丞相府,景吾便又对忆骨嬉笑起来。他在她耳旁轻声调笑道:“忆骨,朕方才的模样是不是威严十足?”

忆骨斜眸看他一眼,也不答话,自顾道:“你当真在夏国看到司空尽了?”

“哦?忆骨何出此言?”景吾挑眉一笑,“莫非朕还会说假话编排他不成?”

“不知道。”忆骨目光定定看向前方,面无表情吐出三字来。

景吾似还想说些什么,可终究一句未言,嘴中轻啧一声,似握非握地牵引着忆骨的手腕,将她一路领回了皇宫之中。

皇宫之中,殿群建筑巍峨宏伟,还未走近,忆骨便感受到了一股子庄严的冷意。她眯眼望着这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琼楼玉宇,脚下不自觉得慢了下来。

景吾见她如此,脚步也慢停下来,微贴近她声问道:“怎么?莫不是不习惯?”

忆骨眉峰略皱,望了眼正前方朱红色的庄严宫门,又看向景吾,面容严肃道:“君子之诺,不可欺我。你说过会助我寻到剩余灵物,希望你莫食言。”

景吾道:“忆骨姑娘多虑,朕从不打诳语。”

闻言,忆骨嘴角却露出一个冷嘲之笑,目光变得薄凉起来。她又抬头看了眼这蔚蓝色的明媚天空,嘴中发出了一声轻叹。而后,这才随着景吾,一步一伐得踏入了皇宫之中。

身后那朱红色的两扇大门,一点一点合上,将宫门外的万千姿态,尽数隔绝开了去。

景吾早已给忆骨安排好了宫殿,西侧的含元殿。

大抵是他出宫太久,才方入了宫,他便匆匆去了御书房处理政事,又让一个侍女领着忆骨去了含元殿处。

宫内极大,回廊九曲十八弯,忆骨行走其中,沿路宫娥太监对她施了一个个礼,让她有些不自在。

含元殿前,她走进,只见偌大的宫殿前,有一个嵌着鹅黄小花的秋千,地上还铺上了一层软绵的细毯。忆骨略诧异,却也极快回神,脑海中浮现起景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可没曾想,他果真做到了。

她正打算入殿内瞧瞧,可此时间,殿内已冲出了几人来,正是这含元殿内服侍的宫娥。

这几名宫娥甚是尽心,默不作声地为忆骨倒上了刚烧开的浓茶,又为她布置了午膳,便一言不发地退出了殿外去。大抵是景吾对他们特别吩咐过的缘故。

用罢午膳,她在殿中点燃一抹安眠香,又将殿门关上,这才拿下自己细软,凝神走到了内殿暗红雕刻大床上,将包裹内自己所收集的灵物一一拿出。

她一样一样仔细盘查,而后走到左侧的书桌前,握笔在纸上写下‘定魂珠、凤羽、龙爪’。

快了,真的快了。

等到灵物收集齐全,再让栖梦逆天改命,师傅他就能够回来,回到她身边!

念及此,忆骨满足得眯上了眼,那双幽深的眸中隐约可见一层憧憬色。她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挂上了一个浅浅的笑意,竟是烂漫若少女之姿。

可不等忆骨嘴角的笑意淡去,已有人敲响了含元殿的大门。

这敲门声来得又急又烈,还带着一股子戾气,将忆骨的心思重新拉了回来。她微皱眉,终是走上前去开了门。

可怎料,此时站在门口冷眼盯着自己的,却是一个面容冷傲穿着高贵的女子。这女子头戴金凤步摇,眉眼精致,小巧的嘴唇涂了艳极的豆蔻色,带着美艳的攻击性。

这女子身后还跟着一群宫娥太监,阵仗极大。

就在忆骨好奇这女子究竟为何事前来时,这女子已侧头,对身后宫人冷声道:“在殿外守着,没有本宫之令,不准妄动。”语毕,她孑身一人进了殿中来,反手闭了殿门,旋即一步一步走到忆骨身前来。

走得近了,忆骨才望见这女子浓妆艳抹之下,掩藏着的竟是一张苍白的脸色。那双眸子亦是毫无生气,全没了前一刻的盛气凌人。

这女子闭了闭眼,眉眼之中便流露出了一丝颓败色。她微垂下眼去,对忆骨轻声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她的声音温柔若泉,分外好听。

忆骨道:“姑娘上门,莫不是为了求香?”

她道:“我叫沉春婉,本是沉将军之女,如今乃是皇上之妃。”说及此,她的唇角扯出一个苦笑,垂眸接着道,“可我一点都不想当什么妃子。我被心爱之人亲手推进这皇宫之中,眨眼之间,竟已三年有余了。”

忆骨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却依旧平静道:“所以姑娘来寻我,是为了……”

“此番我冒昧前来叨扰,其一,是为了想要请姑娘帮忙联系一番灵空师栖梦。”沉春婉道,“世人都道灵空师能逆天改命,无所不能。我找她,是为了帮我寻一个人。栖梦与姑娘师出同门,想来你们之间定会有所联系才是。”

忆骨更为诧异,不由道:“倒是巧极。我先前接待的一位客人,也想要寻一个人。”忆骨又道,“既是其一,定有其二。不知其二是为何?”

“其二,”沉春婉眯了眯妖娆的眼眸,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决绝,她冷凝道,“其二,还请忆骨姑娘帮我制一抹绝命香,我要亲手杀了一个人。”

忆骨道:“自然可以。只是求香制香,皆需代价。不知姑娘可有什么灵物,能与我当做交换?”

闻言,沉春婉低头,小心翼翼地从胸前襟中掏出一物来。这物什被包裹在一块丝绸绣帕中,可即便隔着这一块帕子,忆骨依旧能看到其中物什散发出的莹莹白光,将这块帕子衬得都圣洁起来。

沉春婉将帕子放置在手掌心中央,小心翼翼地打开来,一枚通体发着莹润光泽的纯白羽毛便映入了忆骨的眼帘之中。

忆骨掩在袖下的手暮然握紧,双眼亦是紧盯着这片羽毛——这竟是凤羽。

“这门交易,我接了。”忆骨定定得望着她,“今日我便书信一封寄往抚州。此时栖梦正在抚州处置一件难事,待她解决了那边之事,便会来郑城。你姑且耐心等待。”

“至于绝命香,三日之后可制好,届时姑娘来取即可。”忆骨一边说着,一边已走到了书桌之上,握了狼毫笔在宣纸之上写着给栖梦的书信。

沉春婉走上前两步,对着忆骨感激道:“谢谢姑娘。待到事成之后,凤羽我定会双手奉上。”

忆骨头也不抬,手上依旧奋笔疾书,嘴上却道:“好。只是绝命之香,需药引。不如你同我说说你的故事,我也好对症下引。”说罢,她放下手中狼毫笔,拿起宣纸,对着纸上半干的字迹吹着气,待到全干之后,这才放下纸去,重新抬头看着沉春婉。

沉春婉的脸色愈白了一分,脸上现了颓然之色,那双眸子透着自嘲与悲愁,她一路走到了木雕窗边,出神得望着窗外半开半落的花树,许久后,方轻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当朝之中,最为显赫的,莫过于司空丞相府,和辅国大将军沉家。

司空丞相三代元老,为江山贡献许多,就连先皇,对他也是分外恭敬。

而辅国大将军沉任山,一生为国为民,战功无数威名四方。而沉春婉,正是沉任山之女。可惜世人只知沉任山有一个如花似玉的掌上千金沉春婉,却无人知他有一个痴傻的幼女,名春意。而她已经消失了整三年。

春意天生愚钝,两岁了还不会说话,只会傻笑和发呆,这也便注定了这小女自小就不会受人待见。沉老说,定是他造了太多的血孽,才会将报应施在他的女儿上。母亲见沉老这般厌恶春意,更是反感极了她,干脆将她排在最不起眼的下人院子里,又随意找了个奶娘来照料后,便再不过问。

还记得春意三岁那年,当夜起了高烧,奶娘抱着久烧不退的她去寻家医,可那家医却对春意不管不顾,反倒握着医箱,去了沉春婉的院子,帮她做例行的身体检查。

奶娘抱着怀中哭声越来越小的春意,终是含着眼泪,拿着仅有的几两银子,去将军府外的一家小医馆内看了病。可那场高烧,终究是有些烧坏了沈春意的脑子,以至于她愈加痴傻起来。

可尽管父亲娘亲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春意,沉春婉却反倒日日得了空就会去陪她,见有下人对她不上心,亦会帮她争气。

春意直至五岁之前,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那一双眼睛明亮又天真,黑白分明,滴溜溜得转个不停。偶尔望见沉老,亦会伸出手去渴望得到他的拥抱,可沉老只是站在三丈之外,冷冷得看着她。随即一声叹息,大步走开。

春婉知妹妹有脑疾,见妹妹日日傻呵呵的笑,不禁对她心生了怜惜,一日日得对她愈来愈好。一日复一日,她都去春意的房间亲手喂她饭吃,而春意只是呆呆望着她笑,那双大眼睛笑成两道弯月牙,天真又漂亮。春婉满足地轻笑一声,伸手去摸她的脑袋,春意嘴中咿呀叫唤,大抵是开心极了。

直到两年后,她终于开口说了话。而第一句话乃是“婉婉”。

当时,春婉正将春意带在怀中帮她梳理长发,脆生生的一声叫唤毫无预警地从春意嘴中发出,生生让春婉愣了许久。等到回过神来时,她紧紧地将春意拥在怀中,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背,高兴地哭了。

春意不知道应该叫她‘姊姊’,而不是‘婉婉’。她听到别人唤她‘婉婉’,所以她也唤她‘婉婉’。一声接一声,清脆动听得有如山谷中高歌啼叫的黄莺。

春婉擦干了眼上的眼泪,跑去了书院和爹说妹妹的变化,可沉老只是诧异片刻,便继续低头忙军事。春婉失望地垂下头去,心中蔓延的不知是心酸还是心疼。而那一年,春意七岁,春婉十岁。

春意八岁那年,春婉同她玩迷藏,蒙着眼睛的春婉失手打翻了烛台,春婉不知情况依旧摸索着,可当时之间,她只觉自己的身体被人狠狠得推了开去。她赶忙拉下布条一瞧,却见春意脸颊被灼伤了一大块。

被灼伤成了这副模样,春意竟也不哭,还是傻笑着看着她,眼里写满了天真,双手还不停拍打着,嘴中反复念道“婉婉没事,嘿,婉婉没事……”她觉得自己救下了婉婉,所以开心极了。可是她的脸,却毁了。

春婉急忙将春意抱起去看大夫,等到脸上的伤痊愈后,便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

春婉心生愧疚,不禁对她愈加好。她教她读书识字,教她是非对错,春意愚笨学得慢,同一字即便写上百遍亦记不得,春婉也不恼,摸着她的脑袋鼓励她。

那一年,春婉开始学习刺绣,便将纹好的第一只荷包送给了春意。春意高兴得不成样,日日将那荷包小心翼翼得放在身上,从未离过身。

每年的灯会是春意唯一一次出门的机会,因着这一天府中众人皆会放松,遂春婉总会偷偷拉着她出府去,去偏僻的小街道逛上一逛,而后再偷偷把她带回家。

春婉想,她是她的妹妹,她要照顾她一辈子,她要和她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只是后来,她遇到了司空尽。

沉春婉明明是将门之女,却自小厌恶血腥,畏惧刀枪。

然,将门之女,哪能不懂枪法剑道,哪能不知用兵之计,更莫说骑马射猎,驰骋江河,这些于将门之后而言就应当如吃饭吃酒一般无可欠缺。随着沉春婉年纪日日增长,沉老开始对她施加压力,让她早日适应射骑生活。

又是一日,在哄春意午睡后,十五岁的沉春婉偷溜出府,一路去了兵器店,打算挑选一件温柔些的武器。

那一日,桃花正艳,晴空十里。她站在那里,眼角余光望见一个俊俏公子站于身旁,白衣胜雪,双眸幽深,脸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早熟与沉稳。

“姑娘可是要挑选兵器?”大抵是注意到她在偷看他,他微笑着走过来,分外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调侃道,“瞧你这般瘦弱的模样,想来有一件兵器定是分外适合你。”

沉春婉不由自主得红了满腮,窘迫得转身就想逃。

不想这男子眼疾手快一下就挡在她身前,笑得愈加从容,又让身后下人从角落拿过一条软骨红鞭递给她,“玉虹鞭,如何?”

这鞭通体艳红如血,韧性极强,确是难得一见的精品,既能挥洒便利,又无刀光剑影之戾气,果真适合极了她。

沉春婉看着他脸上的莹莹笑意,有片刻的出神。许久方回过神来,脸色愈红,伸手快速夺过鞭子便一溜烟跑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貌若玉莲,这般好看。

说来也巧,接下去几日,只要沉春婉出了门,不论远近,总能够遇到他。或者是一个拐角就撞见,或者是桂花糕铺前,又或者是直接迎面撞个满怀……只是二人之间,并没有说过一句话。

又是一日,春婉去为春意买桂花饼吃,便又遇到了他。他依旧一袭白衣,目光温柔。只是这次,他又主动走到了她身边去,笑意吟吟得对她说:“不知姑娘的玉红鞭学得如何了?”

沉春婉脸色又泛了红,但依旧佯装镇定道:“无人教我,无从学起。”

闻言,他低吟片刻,又说:“鄙人倒是正巧学过一套燕轻鞭法,不知姑娘可愿学?”

沉春婉一愣:“你教我?”

他旦笑不语,只是第二日,他竟直接来了将军府。彼时,沉老的脸色很慈祥,他唤了春婉来,对她介绍说这位公子乃是丞相之子,司空尽。

司空尽直接对沉老说明了来意,对于此事沉老自是乐见其成,当即表示二人可在后院练习。

只是等到三人一同去了后院,却见十三岁的春意正半蹲在地,傻笑着在后院帮开得正旺的花儿浇着水。她穿得都是春婉的旧衣裳,款式都是过时了的,挂在她又瘦又小的身上,瞧上去及其邋遢。

她脸上的伤疤更是可怖,只有那一双眼眸依旧天真澄澈。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这才傻乎乎得抬起头来,可方抬眼,就注意到沉老阴郁的眼神,看着她好似要喷出火来。

春意不由倒退一步,害怕得缩了脑袋,握着水壶的那双手紧得发白,身体更是不由自主得抖了抖。她偷偷看了眼沉老,又向沉春婉望去,眸中尽是无声的求助与惶恐。

“这是……”见沉老脸色不悦,司空尽首先开口。

“下人的痴女罢了。”沉老收回目光,口吻淡淡。

沉春婉站在一旁想反驳,却接收到了父亲威严的目光。她看着春意痴傻害怕的模样,只觉如鲠在喉,终究什么话都未说。

只是那日之后,沉老便对春意下了禁足令,不让她再踏出下人院一步。

此后,沉春婉依旧日日在春意房内教她古经诗词,春意更是越来越依赖她。离了婉婉在身边她便焦躁不安得感到害怕,而下人们都会趁沉春婉不注意偷偷欺负她,春婉发现她的手腕之中有伤口,问她她也说不出缘由,只是搂着春婉的肩膀不断地颤抖。

由此,春婉只好每日下午将春意哄睡入午觉之后,再偷偷去后院跟司空尽勤练功夫,之后又慢慢同他发展到了出门赏花观草,游山玩水。

司空尽长得煞是俊俏,春婉想,她大抵是爱上了他。不知不觉之间,她陪春意的时光便越来越短,可她却浑然未觉。

这日午后,她又与司空尽一同练习鞭法。经过这段时日的练习,她进步飞速,如今已能将一整套鞭法行云如水挥洒下来。

可等到一套练习完毕,春婉却发现前方杏树后,春意竟躲在暗处偷偷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之色。春婉一愣,神情便有些不自然起来。司空尽大抵是发现了春婉的异样,当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也望见了站在杏树后的春意。

可春意却浑然未觉,依旧傻呼呼得站在那里,自觉隐蔽。

司空尽的脸色有些阴沉,当即对她冷声斥道:“主子的事,岂是下人能偷看的?”

春意吓得抖了抖,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沉春婉心中一哽,用眼神示意春意快些离开,又让司空尽不要同一个痴傻的下人一般见识。

对着春婉,司空尽又恢复了笑意吟吟。他在她耳边调笑道:“若要我不再生气,不如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不急,等灯会那日再同你说。”

春婉心中隐约明白了几分,嗔笑一声红着脸,便忸怩得答应下来。

果不其然,等到灯会这一日,相府终于对将军府下了聘,向沉老提了亲。

可将军府的大堂上,沉老正要接了这聘礼,不想,一道加急圣旨却飞进了将军府中。众人领旨,原是边疆突发战事,匈奴突然发难,圣上指明要沉老和沉老之女一同前往边关为国**。沉老接下圣旨后,脸色不大好。一旁的老丞相亦是冷脸不语。

沉老想了想,说:“皇上要春婉一同去边关,定是不愿让相爷和老夫结为亲家。”

相爷赞同得点点头,一个权倾朝野,一个手握兵权,若是两家结合,第一个受到威胁的,自然是高座上的皇上。

等到沉春婉收到消息后,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她这样喜欢司空尽,她不愿同他分开。不知怎的,沉春婉的脑海中竟浮现出了春意的身影来。

她想,春意和她都是爹的女儿,为何如今要去边关打仗,却只有,只有她沉春婉的份儿……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她终是坐不住了,跑去书房和沉老说了来意。当是时,沉老诧异得看着她许久,这才眯了眯眼,叹了口气道:“爹倒是未曾想到这一计。”

当夜,沉春婉终于又踏进了春意的屋内。

屋内及黑,未曾点蜡。

沉春婉小心翼翼得推开门,颤声叫唤道:“春意……”

“婉婉!”春意的嗓音依旧傻傻的,愣愣的,只是口吻之中夹着浓浓的惊喜。沉春婉只觉一个黑影一溜烟得从角落里窜出,一下子就将她抱了个满怀。她也回报着春意,将她圈在怀中。春意的身体愈加瘦小了。

春意将脸埋在她怀中,许久后,才轻声说,“婉婉,你来了,你来了……”

沉春婉回抱着她,进屋去点燃了烛蜡。烛火瞬间照亮了室内,衬出一室昏黄。她也不敢去看春意的眼睛,只是和她并肩坐在单薄的木床上,许久后,才说:“春意,婉婉……婉婉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好,嘿嘿,婉婉,喜欢,好。”春意依旧傻笑着看着她。

沉春婉依旧看着地面,又说:“可是,可是现在皇上要姐姐去边关打仗,这样婉婉就无法和他在一起了……”

“不!婉婉,婉婉不要去边关!”春意急忙摇了摇脑袋,亦皱起了眉。

“所以,”春婉只觉脸上有火在烧,可依旧咬牙道,“所以,春意代替婉婉去边关……好不好?”说完,她抬眼去看她。

春意的眸依旧清澈如水,天真无邪,从小到大,从未变过。春婉心中突得便是重重一疼,可她自认已无可选择。

春意依旧傻傻的模样,笑得两只眼睛弯作了两只月牙,分外干脆说:“我去,我去边关,只要婉婉开心!”

她不知道何谓边关,亦不知道何谓战场,她只是单纯得想让她开心。

春婉紧紧抱着她,在她哽咽道:“我已吩咐爹爹定会保你平安,你定会归来的。可我如今已过及笄,我不知道司空尽会不会有耐心等我回来,而我已经离不开他……春意,春意,待你回来我便帮你寻户好人家嫁了,定不会让你受一分委屈,可好?”

可春意却听不懂婉婉在说什么,她抿着呼吸,伸出了软软的手指,轻轻拭去了春婉眼角的泪花。

第二日晚上,为了补上灯会那一晚,春婉带春意出府去玩。郑城街道依旧热闹,各式各样的灯具五颜六色,甚是璀璨。

沉春婉望见前方有一只漂亮的灯具,便让春意在原地等她。可等她将那盏荷花灯买回时,春意却不见了。

春婉提着灯,不断得在附近大声叫喊春意的名字,直到片刻之后,她才终于在前方的一条弄堂口寻到了她。

只是寻到春意的时候,她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看到春婉,竟激动得立即抓住她的手臂,颤抖着声语无伦次道:“不好了,婉婉,不行的,我,我不能去战场,婉婉,你,你不能……”

闻言,春婉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许久才挤出一个笑意,说:“回家再说。”

春婉始终不明白,为何春意会临时变了卦。任她说尽了话,她也不愿意答应替她去边关。

她站在她的房间内,看着满脸惊怕色的春意,心中开始涌出强烈的不耐烦,声音亦冷了下来。她道:“你当真我是来同你商量的不成?此事爹爹早已安排妥了,不论你答应与否,这边关,你是去定了的!”说罢,她转身离开,将门摔得噼啪作响。

“婉婉,婉婉……”春意呐呐得看着春婉的背景,只觉眼睛烫得厉害,伸手一摸,才发现脸上已是湿透。

而一月之后,沉春意终究是和沉老去了边关。

那一日,日头热辣,炎热到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那一日,春意坐在高头大马上,置于沉老将军的右侧。

那一日,她第一次穿上了合身的衣裳。虽然是铁甲战袍,可终于不再是以往那副松松垮垮的邋遢模样。只是头顶的铁盔有十斤重,压得她的脖颈直不起来。

边疆。部队。战马。

他们即将面对的,又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沉春婉站在将军府的正门口,仰头望着春意。她的眼睛依旧透亮,天真又无邪。从小到大,从未变过。

大抵是感受到了沉春婉的目光,春意也艰难得侧过头来,看向她的婉婉。可婉婉却在接触到她的目光之时,便转开了眼去,不愿与她四目相对,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害怕,还是愧疚。

一直等到部队缓缓出发,一直等到队伍前方的那道孱弱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沉春婉才终于敢将目光重新投向前方。

沉春意终于代她去了边疆,她终于可以如愿嫁给司空尽。

世间从未有什么双全法,得到什么,便要失去什么。她得到了司空尽,便注定要失去春意……这便是命运的代价。沉春婉转身,在心中这样对自己默默说。

可就在沉春婉以为定能嫁入相府,成为相府少夫人时,却终是出了事。

彼时,就在沉春婉打算和司空尽商量何时置办婚事时,司空尽竟态度强硬得拉着她的手,一路去了皇宫之中。

皇宫议政大殿中,司空尽跪在九五之尊脚下,目光冷寒道:“沉春婉已带到。皇上,沉春婉文武双全,又是振国大将军之女。与皇上当真可算是天作之合!”

沉春婉只觉耳边似响了一道响雷,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浑身呆滞地侧头看着自己深爱的男子就这般把自己推给了另一个人,却始终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高座上的皇上分外迅速地拟了圣旨,将她召入宫中,成了入主后宫的第一名贵妃……沉春婉头戴着宛若千金重的凤冠,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流失。

一直等到一年之后,成为贵妃的沉春婉得到消息,说是原本要入宫为妃的尚书之女已和司空尽结成了连理。她才知晓,原来是司空尽将她推入宫中,不过是用她来和那女子调换罢了。

她失去了司空尽,失去了沉春意,也失去了自由。她所剩下的,除了满殿的空旷寂静外,没别的了。

三年后,沉老凯旋而归,可身边却已经没有了春意的身影。

春婉脸色煞白,问爹爹是谓何故,沉老脸色亦不好看,许久才说,那一仗及其惨烈,可那个痴儿竟为了一个破荷包,跑回了战场上去找。从此,她就那么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她眼前一黑,俯身在贵妃榻上,哭得泣不成声。

“为了替我上战场,为了捡回我送她的荷包,她便这般失踪了三年,直到现在,都未曾回来。”沉春婉从回忆中挣扎回神,双目已是通红,“这一切都是我逼她的,都是我的错……”

一阵风透过窗户拂来,带着渗人的凉意,吹得一树梨花漾出许多涟漪。春婉用手中帕子胡乱擦拭了脸上泪痕,转身重新望向忆骨:“灵空师定能帮我寻到我妹妹的下落,是不是?”

“大抵吧。”忆骨将手中给栖梦的信折好,放入信封之中。她的眸中隐约可见一丝怜悯,道,“我亦想知道沉春意所经历的一切。总之一切先等栖梦来郑城。至于这抹绝命香,三日之后你来我处取即可。”

沉春婉应了是,转身走了。

忆骨唤了一个下人,将手中信寄出,这便转身回了殿内,专心研制着这抹绝命香。只是制到一半,她突得便又停下。脑海中浮现起当初在西南王府,她给南亦孝闻了一抹幽梦香,西南王府却并没有对她发出通缉令来。

现在想来,这该是景吾的功劳。由此看来,早在当时,景吾便已开始暗中跟踪了她的行踪。忆骨有些头疼得皱了皱眉,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穴,这才又俯身,开始专心制香。

三日时间,不过眨眼之间。忆骨制好了香,专心等着春婉,可怎料她却迟迟不来取香。就在忆骨诧异之间,时间又飞速过了三日。而这一日,她依旧没能等到春婉,反倒是先一步迎来了栖梦。

眼下,忆骨正赤着脚踝,蜷缩在院中的躺椅上晒着日光。不经意间双眸一瞥,便望见含元殿门口的羊道上,栖梦正朝此方向缓步而来。

忆骨赶忙起身坐在躺椅上,连日来进了宫的心烦阴霾也散了不少。待栖梦走得近了,忆骨方对栖梦娇笑道:“我以为你会更慢一些。”

“哦?为何?”栖梦亦笑,尽管那双眼睛依旧淡漠,“收到你的信后,我便快马加鞭来了郑城。可我却没有料到那个男子竟会是九五之尊。由此想来,当初他接近你定是带着明确的目的。”

“我知道。”忆骨示意栖梦坐在自己身侧,继续道,“可是景吾说过,会助我得到所有灵物。栖梦,我还差三种灵物,便可让师傅复活,我无法拒绝他。如今我需要你帮我一忙,找出一个人的下落。”

栖梦道:“愿闻其详。”

忆骨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同栖梦都讲了一遍,这便双目明亮得望着她,道:“你可能找出沉春意的下落?我总有预感,失踪了的婉婉与失踪了的沉春意之间,定有某种关联。”

栖梦皱了皱眉:“可惜如今已过三年时光,当初战场上死伤无数,沉春意的生死只怕难查。”

忆骨道:“莫非便无其他法子了?”

“这……”栖梦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可以是可以,只是比较伤身。”

“如何?”

“我需要沉春婉的一碗血。”栖梦道。

忆骨一挑眉峰:“可沉春婉自上次离开后,便再也未曾来寻过我。”

而,就在此时,含元殿门口的羊道之上又响起了一道脚步声。这脚步声分外凌乱,还透着一股慌乱。忆骨与栖梦一同放眼望去,却见在远处羊道上行走着的,不是沉春婉又是何人。

等到沉春婉站定在她二人面前,忆骨和栖梦这才看清了此时沉春婉的脸色,甚是惨白。她的长发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脸上更是脂粉未施。不等忆骨说话,沉春婉已是脚下一软,眼看就要倒在地上,忆骨赶忙将她身体接过,将她扶到了躺椅上坐好。

沉春婉浑身都带着轻轻的颤抖,望着忆骨的双眼还带着一股卑微的乞求。她道:“凤羽……凤羽被暗人夺走了,那人武功高强,我并不是他的对手!忆骨,忆骨,若是无了凤羽,你可还会为我制香?”她的眼眸泛着一层楚楚可人的红,语气凄婉之极。

忆骨的脸色亦是差了下去,她愣怔许久,才道:“那暗人,是谁派来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沉春婉反反复复得摇着头,好似受了极大的冲击。可猛然之间,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重新抬头看着忆骨,眼中重新爆发出强烈的希望来:“我知道司空家有一株上古流传下来的龙爪,你们等我,等我去向司空尽求情,或许他能念在过往的情意上,将那株龙爪送给我!”语毕,不等忆骨和栖梦说什么,她已是跌跌撞撞得向着殿外而去。

忆骨赶忙道:“且慢,沉贵妃。”

沉春婉侧头急忙道:“忆骨姑娘,你且等我,待我向皇上要了出宫的腰牌,便去司空府上……”

可不等沉春婉将话说完,忆骨已径直截断了她的话:“罢了。即便你出了宫,司空尽又怎会将龙爪交予你呢。”说及此,忆骨望向宫廷远方,目光幽深,“就在你寻我求香之后,凤羽便莫名其妙得消失了,这未免太过巧合。”

沉春婉双眸猛得一缩,她不敢置信得看着忆骨道:“姑娘的意思是……”

忆骨与身旁的栖梦对视一眼,方轻叹一声道:“沉贵妃,随我来罢。先让栖梦帮你找出沉春意的下落。”

殿内,忆骨、栖梦与沉春婉三人环桌而坐。而圆桌中间,摆着一碗,碗内盛了满满一碗沉春婉的血。

栖梦从袖中掏出那颗鲛人泪来,而后轻轻扔进了这碗血中。

她闭上眼眸,嘴中飞快念着什么,不出片刻,鲛人泪变作了血色,缓缓升起,有关于沉春意的一生,便飞快闪现在了珠内。

沉春意是个痴儿,自小便住在将军府的下人房中。

她的世界简单又纯粹,只有一个叫婉婉的姊姊,和一个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奶娘。

她每天的生活亦是简单。吃饭,睡觉,和婉婉一起玩,还有便是,要被下人们打。她不懂为什么那些人要打她,还把她打得很疼,可是,他们打完她之后,都会指着她笑。

她看到他们笑了,她也便跟着笑。因为她喜欢看别人笑。

如果别人能从她身上得到快乐,她疼一点,也没有关系的。因为奶娘每天晚上都抱着她哭,她不喜欢看到奶娘哭,每次奶娘一哭,她的心里就觉得痛痛的,比那些人打她还要痛呢。

所以,她还是更喜欢看到别人笑。

不过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经常打她的人,还有老是抱着她哭的奶娘,她最喜欢的,便是那个叫婉婉的人了。

婉婉对她这样好,她给她带糖人吃,还给她买桂花糕,还会给她穿她的衣裳。虽然有些大,但是她最喜欢婉婉的衣裳了,因为她的衣裳都带着一股果子的香。只要穿着她的衣裳,她就像是被婉婉抱着一般,好温暖。就连那些人来打她,似乎都没有那么疼了。

后来婉婉教她读书写字。虽然她笨,可她却从来没有骂过她。她自知自己这样愚钝,便夜夜挑灯夜读到子时,而在宣纸之上反复写着的那个字,正是‘婉’字。

她以为她能和婉婉一辈子都不分开,可直到沉春婉遇到了那个男人。

婉婉来寻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总是呆呆得坐在门口,双手托着下巴,望着门口的方向。她在用这样的方式等着她。可她一连等了她三日,她都未曾来看她。

奶娘见她如此,干脆哄道:“小姐,大小姐她这几日太忙,等过几日,她定会来瞧你的。不如趁着这世间,在纸上把自己想要对婉婉说的话写下来,以后再给她一个惊喜,你说怎么样呢?”

春意当即眼前一亮,对着奶娘便重重得点了点头,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写!”

她果真就此开始在房内,一封连着一封,写了下去。有时奶娘催她吃饭,她也是惘若未闻。等到沉春婉终于偶尔来看她时,她好几次都想要拉着沉春婉的手,去看她写给她的书信,可皆被沉春婉给随意打发了,因为,她又要走了。

沉春意的眼睛有些泛红,她望着沉春婉的背影,独自一人蹲在角落,发着呆。可她明明就是不开心的,明明心中是有话想要对婉婉说的,可等到下一次婉婉再来看她时,她便又是对着婉婉傻呵呵的笑,自顾着双手紧紧得抓着她不放,仿若一放手,她就要跑掉了一般……

一直等到后来,沉春意写的字终于越来越熟练,笔下的思路亦是越来越清晰……那满满的宣纸,已是足足堆了两箱了。

她不知道婉婉在忙些什么,可时日一长,春意终于有所察觉。一日,她趁着下人们全都没在时偷偷跑去了后院看,便望见婉婉正在和那个漂亮的男子在院中练武。她将手中那艳红如血的鞭子舞得极美。她躲在柱子后面,目不转睛得仔细得看着,嘴边依旧是傻傻的笑意,只是眼中隐约可见羡慕神色。

可她躲得不好,被人发现了。那个漂亮的男子呵斥了她,婉婉看着她的目光,亦是带着责备。她不想婉婉生气,便跑也似的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可她终是跑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一跤,重重得摔倒在了地上,额头被磕了一个血块来。

又是一年灯会,可婉婉却没有来带她去玩,因为听下人说,婉婉似乎要和那个俊俏的男子结亲了。

可那个夜里,她终究还是等到了婉婉来找她。

婉婉说:“春意,婉婉……婉婉有了喜欢的人。”

婉婉说:“可是,可是现在皇上要姐姐去边关打仗,这样婉婉就无法和他在一起了……”

婉婉还说:“所以,春意代替婉婉去边关……好不好?”

好的,自然是好的。只要婉婉开心,不管是边关,还是打仗,她都是好的。

因为婉婉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待她好的人。婉婉教她读书识字,教她是非对错,还教她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嫌恶她。

婉婉和奶娘,可是她的全世界啊。

果不其然,春意果真就看到了婉婉露出了高兴的面容。春意又想拉着婉婉的手,带她去看那些她写给她的书信,可婉婉却已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走了。

第二日,婉婉为了补偿她,便带着她出门赏了灯会。

彼时,婉婉要去买一盏好看的荷花灯,让春意在原地等她,她应了。可就在春婉去买灯时,春意一回眸,却望见往日常常和姊姊一起玩耍的俊俏男子,竟消失在了一处偏僻院子里。

她下意识得跟了上去,可从那虚掩着的门内,她竟看到那个俊俏男子和一个妖娆女子纠缠在一处……春意下意识得倒抽一口气,于是司空尽瞬间便将视线投了来,那目光阴冷似冰,宛若毒刃。

他放开怀中妖娆女子,瞬间就冲着春意而来,她吓了一大跳,本能得拉开脚步跑得飞快,可哪里能比得上司空尽的速度。眼看就要被他抓到,可前方不远处,适时得就响起了婉婉叫唤的声音。

春意撒开脚丫更快的跑,眼看婉婉的声音越来越近,司空尽只好放弃,一闪身退了回去。

春意一看到姊姊,立即便激动得立即抓住她的手臂,颤抖着声语无伦次道:“不好了,婉婉,我,我不去战场,婉婉,你,你不能……”

她想要同婉婉说明,她看到了的那一幕场景,可她越急,便越是语无伦次,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得不利索起来。

她并不是有意想要违背婉婉的意思,她只是不想婉婉被那个男子欺骗,她不想让婉婉以后受伤……可是,婉婉却不等她将话说出口,就已分外冷硬得截断了她的话,对她说:“此事爹爹早已安排妥了,不论你答应否,这边关,你是去定的!”她离去的背影决绝又强硬,还带着一股子陌生。

“婉婉,婉婉……”春意呐呐得看着她的背影,只觉眼睛烫得厉害,伸手一摸,才发现脸上已经湿透……

后来,她终究,是随父亲一同踏上了边疆的征途。

那日,阳光毒辣,可她的眼睛依旧透亮,天真无邪。她侧头去看她的婉婉,可婉婉却始终未曾看过她一眼。

她的眼中夹着难过,对她轻轻地嗫嗫道:“婉婉……等我,等我回来……”

她想,要是,要是婉婉能看她一眼,就好了。

她听奶娘说过,这一去,她极有可能会死的。死了之后,便再也见不到婉婉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婉婉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呢。

那一天,十里长街,战士兵甲。

那一天,她未来得及和婉婉说上一句话,就踏上了匆匆征途。

边疆的生活及苦,春意日日在练兵场,与将领们一同笨拙得操练着。可她即便手握沉重刀柄,浑身瘀伤累累,却依旧日日傻笑,眸色天真。

只是后来,在一场交战之后,婉婉送她的荷包被她不小心掉在了战场中,她跑回去拿,可不等她将那荷包捡起,就被敌军发现,给掳了回去。

她成了军妓。

可大抵是上天怜悯,让她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士兵。那士兵见春意痴傻,脸蛋丑陋,浑身是伤,终是不忍心对她下手。趁着当晚夜色,那士兵便偷偷得将婉婉送了出去,将她扔在了夏国路边。而她的手中,却依旧紧握着那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荷包。

第二日,她竟被一个叫‘于明’的男子,给捡回了家。

于明问她姓甚名谁,她却只知一遍又一遍得重复‘婉婉’,于明便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自此之后,称呼她为婉婉。

她虽傻,却分外乖巧,大抵是感知到了于明对她的好,甚至还学会了做饭和针线活,只是她常常把自己的手弄出新伤。

于明与她日夜相处,大抵是生了几分情愫。为了治好她的伤,于明还特意带着婉婉,去寻了易容师婳七,将婉婉脸上的那处烧痕去掉。只是易容师开价极高,于明已将身上的积蓄全都花了精光。

春意愈加懂事乖巧,为了赚银子,竟自行去了附近那一家制衣坊,做了绣娘。

这本该是春意的新生。可怎料,平静生活未过多久,春意竟遇到了熟人——正是前往夏国的司空尽。

司空尽将春意劫了,并将她重新带回了郑城。可他却不将春意送回将军府,反倒将她卖给了黑市的人贩……

她大抵是命苦之人。不过转眼,平静生活再次离她远去,兜兜转转间,她又重回草芥之命。

鲛人泪依旧盛放着齐亮光芒,而泪珠之中,春意所经历的一幕幕慢慢展现在了他们面前。忆骨和栖梦依旧看着珠子当中的画面,沉春婉则已是瘫坐于椅上,痛哭失声。

而就在此时,忆骨却眉头一皱,嘴中发生了一声轻叹!沉春婉泪眼朦胧得看向她,忆骨则自顾紧紧盯着珠子内的画面。

——只见鲛人泪之中,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将春意给买了下来,并将她带回了老家……

忆骨望着这个面容熟悉的男子,思索许久,终于想起了这男子究竟是谁!

果不其然,就在这男子将春意带回老家后,男子之原配妻还道是春意勾引了自己的丈夫,并由此对春意生出了漫天的恨意。遂,她一路去了魅香阁,向忆骨求了一抹绝命香,并由此,结束了沉春意年方二十的性命。

鲛人泪徐徐下落,重新落到了血碗之中,飞溅出了几颗血珠落在木桌之上,像极了一朵朵艳丽的桃花。

忆骨收回眼来,看向春婉的眼神已带上了一抹抱歉:“这男子名唤肖尘,当初他的妻子向我求了一抹绝命香,我并未曾想过,受用的对象竟就是沈春意……”

沉春婉依旧瘫倒在椅上,她苦笑两声,模样凄清。她出了神得望着房内一隅,呐呐道:“一切都是命,都是命……”说话间,她已浑浑噩噩得站起身来,眉眼之中似带上了一层痴色。

她从忆骨处取了那抹绝命香,方脚步踉跄得向着殿外而去,只是嘴中,正依稀念着一首诗。

“孤垒危亭望,消魂未归乡。萦梦与君同,相逢是梦中。”

她的声音幽怨凄婉,萦绕在空中,竟是久久不散。

送走沉春婉后,忆骨的眉眼之中便变得冷冽起来。她收拾了自己这几年来所收集齐全的所有灵物,并交给了栖梦。

她道:“栖梦,这些灵物需你替我照看一段时日。而现在,我要去寻他谈判,若我就此死了,也烦请你与婳七阙久继续收集灵物,好将师傅救活。”

栖梦皱了眉:“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缘何会死呢?你是天命四师之一,怎会轻易死去?”

忆骨道:“世事难料,总会有变数。你可先带着这些灵物出宫去,再去司空家取得龙爪。而定魂珠在他那里,我会尽力而为。”

栖梦皱了皱冷俊的眉,终是伸手接过了忆骨手中的包裹,便转身出了殿外。

栖梦前脚方走不久,身后忆骨亦出了房门。可不等她走出殿门,前方由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上,景吾已踏步而来。

他身着明黄龙袍,头顶发髻束以王冠,浑身透着威严气。他与她四目相对,眸色幽深,深不可测。可嘴角偏生又夹着一层伪装笑意。

忆骨面无表情望着他,径直开门见山:“你早就派人暗中监视我。”

闻言,景吾也不语。一直等他走到了忆骨面前,方微垂首,在她耳边轻言道:“自然。”

他竟承认得这般干脆。忆骨冷笑两声,向后退去:“早在年余之前,甚至更早,你便开始抓捕我的行踪,是不是?你知道沉春意是死于我的绝命香中,可对?当初你故意出现在我面前,落落大方得将你手上的定魂珠呈现给我看,也不过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可对?可你这般煞费苦心接近我,甚至纡尊降贵要求与我同行,最后再将我引入皇宫之中……目的是为何?”

景吾面含微笑得听着,听忆骨声声控诉,亦不恼,倒是反问道:“你是从何看出的破绽,开始怀疑我的?”

“从一开始便怀疑。”忆骨定定望着他,“可最让我起疑的却是于明。入郑城国都,你拿出腰牌让守卫放行,他竟不觉诧异;入郑城后,乔装打扮的宫人同你行礼,他竟毫无反应;丞相府内,丞相像您下跪称皇,他竟觉理所应当。由此可见,于明是你的人。可若于明是你的人,那么这盘棋,只怕下得太大太深,深到可以控制全局。”

景吾仰头大笑两声,俊俏的眉眼之间已是带上了一抹傲气。他微昂着线条优雅的下巴,对忆骨道:“你说得没错。于明确实是朕安排的人。朕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一个中间人。如今,朕便可以用‘与宫妃狼狈为奸’这一条,光明正大得封了功高震主的丞相府。而那次出兵回归之后的沉老将军,便一直不见得好,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将死之人。待沉任山驾鹤西去,沉老手中那剩余的三分之一兵符便会回到朕的手中。”

忆骨突然记起,当初西南王府和墨绝余国公府的下场……三分之一,三分之一,又是三分之一,想来如今,兵符已是被景吾紧握。

她冷嘲两声,道:“我对你的国事并未感到半分兴趣。我只想知晓,当初是你同小曲儿说明了一切,让小曲儿离开了余墨绝,对不对?”

景吾微一抿唇:“为了兵符,朕是迫不得已。”

小曲儿闻了自己的忘情香,早已将尘事忘了干净,若非有人同她说,她决计不可能会知道那些往事……忆骨闭了闭眼,有些无力:“沉贵妃的凤羽也是你派暗人偷取的?”

景吾轻笑道:“朕是在帮你收集。”

忆骨声音愈冷:“你良苦用心将我引入宫中,究竟是为何故?”

景吾眯了眯那双妖冶深眸,邪气一笑:“洛阳薛家,乃是当世最大的药王世家。当初朕随你去洛阳时,已和薛老谈妥,待到司空诚倒台,便由他做朕的国师。朕要长生不老,永远陪着你。”

忆骨不由后退一步,不敢置信看着他。

景吾惘若未闻,继续道:“忆骨,朕将你引入宫中,自然是为了将手中的定魂珠送予你。”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向她贴近。一直等到他的唇贴近于忆骨耳侧,方听他轻声道:“定魂珠为聘,江山为礼,朕,要娶你为后。”

魅香师

魅香师

作者:萌教教主 类型:其它 状态:已完结

魅香阁中魅香师,魅香师制百魅香。——“想要得到你所求的香,你便需要付出代价”。千年魅香阁前,她是冰肌忆骨。行走世间,饮一杯浮生苦茶,听几段缠绵痴爱,制一抹迷情魅香,只为收集世间上古灵物。一抹寿泪香,那个最卑微的痴情女子,用死赌一场爱人的动心……一枚麒麟眼,阅尽沉寂在幽梦中的深情,就这样与爱人梦中厮守……一副时空画,承载无数的深情恨意,只为铭记跨时空的爱情…………浮生的故事,融着百转千回的叹息和苦涩。而她,魅香师忆骨,她制香卖香,只是为了收集灵物,将她最爱的师傅救活。一句话推荐:想要得到你所求的香,你便需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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