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晚上陪我参加一场慈善晚会。」
他冰冷的声音隔着客厅遥遥飘进耳朵。
我扬起唇角冲他嘲讽一笑：「江总是找不到女伴了，还是在担心什么？」
他冷眸微眯，勾着唇别有深意的走到我面前。
「苏念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识相点就老老实实陪我演完这场戏。」
「你最好清楚，要想对付苏氏，我有的是法子。」
不等他说完，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他好整以暇地看我接完电话，伸手捏上我的下巴微微抬起，眉眼冷了几分：「精彩吗，我的江太太？」
苏氏企业涉嫌偷税漏税，公司被查封，爸爸被连夜带走调查。
不愧是杀伐决断独断专行的江衍，事事逃不过他的掌控。
我有想过江衍知道后会有所行动，只是没想到他动作会如此迅速。
「江衍，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低头覆上我的唇，辗转缠绵，耳鬓厮磨。
「诚邀江太太共赴晚宴。」
好吧，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笑着回他：「乐意至极。」
晚上，江衍揽着我的腰高调地出现在晚会现场。
白薇居然也在。
并且还热情地迎上前同我打招呼：「念念姐，你们来了呀。」
我看着身旁一整晚都在和我上演夫妻情深的江衍，渐渐明白过来。
他是想借助今天的晚会，让那些流言不攻自破。
既维护了他江氏集团总裁的形象，又洗清了白薇的小三嫌疑。
好一个一箭双雕。
那不防，我再献上一份大礼，如何？
晚会中场，江衍在不远处和别人推杯换盏，侃侃而谈。
白薇意料之中来到我旁边，笑得一脸得意。
没等她说话，我先开口：「白小姐，做小三的感觉怎么样？」
她满不在意地抿一口红酒，话语中全是志在必得。
「阿衍是为了我的演绎事业，不然，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苏氏企业恐怕撑不了几天了吧。」
不愧是大明星，出口的话再尖酸刻薄，面上依旧是明媚的灿笑。
我凑到她耳边，柔声细语地说道：「你说，同样的戏码，江衍今天还会当众维护你吗？」
我双手覆在肚子上，闭上眼默默说了句对不起。
「很抱歉小家伙，迫不得以用这种方式和你说再见。」
然后在白薇惊愕的眼神中，我淡笑着后仰，连滚几个台阶，跌倒在地上。
江衍闻声赶过来，白薇想拉我的手还停在半空。
「不是我，是她自己摔下去的。」她颤颤巍巍地解释。
无数双眼睛注视下，江衍蹙了下眉，弯下腰查看我的伤势。
我避开他的手，盯着白薇缓缓吐出一句话：「江衍，她说你不想我们的孩子。」
闻言，视线扫到我身下的一滩暗红色血迹，他一时间慌了手脚。
这是第一次，我在江衍的眼中看到慌乱和无措。
他抱起我匆忙往外走，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医院病床上，医生交代：「需要住院调养几天，失血过多，孩子没能保住。」
江衍愣怔的站在那，表情空茫茫，像是掉队的孤雁，不知何去何从。
住院期间，他寸步不离守在医院。
他说苏氏企业没事了，爸爸过几天就会被放出来。
我静静听着，没和他说一句话。
有天，他接完一个电话，便把我的手机收走，说让我安心养病。
而还未从悲痛中缓过来的我，忽略了他眼中闪躲的情绪。
8
白薇来的那天，江衍正在病床前喂我喝粥。
她摘下鸭舌帽拉住江衍的衣角，低声哽咽：「阿衍，你相信我，真的是她自己摔倒的，我根本没碰她。」
我面无表情地看他们拉扯，冷笑出声。
沉默少时，江衍推着白薇走出病房。
同样的场景，曾经的江衍毫不犹豫给了我一巴掌。
而如今，失了一个孩子，他连一句斥责都不舍得对白薇说。
爱与不爱，太过明显。
再回来时，江衍的纯白衣领上带着淡粉色的印记。
真是再刻意不过的宣誓主权，烂俗的剧情。
「江衍，我们离婚吧。」
他别过脸轻淡出声：「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除了一句「对不起」，我们竟再也找不到别的话题。
出院回去的路上，江衍看着我一路欲言又止。
车在郊区外的墓地停下，我的心顿时一阵绞痛，隐隐不安。
「你爸爸前天心脏病突发，在看守所，不幸去世了。」
江衍的声音断断续续，轻的像是我的错觉。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摇着头往后退，嘴里不停呢喃：「我不信，你是骗我的对吧，江衍？」
他小心翼翼地想扶住我，我拍掉他伸过来的手，开车一路疾驰奔往派出所。
几分钟后，捏着那张无罪释放书和死亡证明，恍然惊醒，我失去了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墓碑前，我全身发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从日暮黄昏到更深露重，双腿早已麻木地失去知觉。
最后，江衍把我抱进车里带回家。
我任由他抱着，像是提线木偶，无动于衷。
回去后，我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我总在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里全是爸爸的身影。
他找保姆二十四小时照顾着我，他亲自去苏氏企业把后续事务处理妥当。
可是等我渐渐好转后，却再没见到江衍的踪影。
我打电话过去每次都是助理接起，说陪江衍在外地出差。
直到我把离婚协议甩进他的邮箱和微信，凌晨一点他回来了。
进屋就把自己反锁到次卧，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我不想去猜测他为何逃避，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害我失去父亲的人。
更何况，之前明明是他，自始至终站在受害者的立场排斥这段婚姻。
现在又是在别扭什么？
第二天醒来，相安无事地吃完早餐。
我再次开口：「我们都做过婚前财产公证，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把协议签了吧，一会去民政局。」
江衍眼角泛红，低声说道：「念念，我们不离婚，你想怎样都行，可以吗？」
呵呵，人都是喜欢犯贱吗？
对我怨恨报复了三年，当我真的放手离开时，又惺惺作态。
「我想爸爸能活过来，可以吗？」
回应我的是他充满悔意的一声「对不起」。
「那我要白薇公开像我道歉，我要让她身败名裂，从此退出荧幕离开南城，也可以吗？」
我冷冷地看着江衍的脸色一点点暗沉下去。
他尽量克制着不安的情绪，试图安抚我：「念念，我知道爸爸的死对你打击太大。但白薇也不是故意的，没必要赶尽杀绝。」
事到如今，一句不是故意就能抹去这些年我所受的伤害吗？就能把爸爸还给我吗？
许多话卡在我嗓子里，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我没再继续和他争论是非对错，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录音。
白薇的话一句一句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江衍扶着桌子的手因太过用力而指尖泛白。
他满脸彷徨和质疑，怔怔询问：「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气笑了：「江衍，我说过无数次，那晚是白薇让我去劝你，你信过我一次吗？」
「今天，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白薇承认，你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相信，对吧？」
9
半晌，一阵巨大的关门声响，江衍带着浑身怒气阔步离去，院子里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渐行渐远。
得不到的总是最刻骨铭心的，年少时的爱恋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的赤城与热烈。
多年后猛然发现，曾经爱而不得的白月光，竟是苦心设计自己的人，任谁都会信念崩塌吧。
当天下午，关于白薇的黑料一个接一个地被爆出。
「白薇陪睡某某导演。」
「白薇拍摄现场耍大牌，虐打替身演员。」
「白薇勾引某公司总裁，企图小三上位。」
……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白薇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等待她的是巨额的违约赔偿金和演艺生涯的终结。
开心吗?并没有多开心。
甚至有些悲凉。
我不是什么善人，没有任人欺负还不还手的道理，白薇的下场确实有我的功劳。
但再怎么折腾，爸爸永远都回不来了。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爱上过江衍，从未有过这场婚姻。
这一刻，我只是未曾有过的轻松。
爱，该是双向的奔赴，而不是一个人的无尽妥协和付出。
我从少女时期开始的那场兵荒马乱的爱情，终究被他一日日的刁难和践踏消磨殆尽，
被爸爸的死彻底隔断最后的一丝丝不舍。
我收拾好东西搬到婚前买的的房子里。
两天后，江衍拿着一份文件找到我，里面是江氏的股权转让协议。
「念念，我知道错了，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让我用余生去赎罪，好不好？」
他眼尾染上红色，深情款款地望着我，像极了迷途知返的孩子。
我大概是太久没见过这样含情脉脉的江衍了。
不经意间，竟愣神了许久。
拉回思绪，我平静地说道：「江衍，我真的要放弃了，我不爱你了。」
江衍像是很意外我的回答，蹙眉微抬眼角询问。
毕竟我爱了他这么多年，又和他结了婚。
或许，高门望族里，腐烂的婚姻比比皆是。
玩够以后还知道回家，就应该被原谅包容。
但是，那些人们早已习以为常的事情，理解并不代表认同。
如果无法改变，并不是只能同流合污，我也可以选择离开。
「我说，我们离婚，我知道你听懂了，江衍。」
很久的静默后，是江衍扔下一句话落荒而逃。
「念念，那就再让我追你一次。」
关于离婚的谈判，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10
很奇怪，你追我逃的戏份，对换了下位置在我和江衍之间继续演绎。
每天不重样的鲜花送到家门口，一日不落的早晚安问候，数不尽的奢侈品礼物堆满储物间。
每天晚上，透过窗帘我看着楼下倚在车前静静抽烟的男人，恍然间想起了年少时的那段时光。
那时的我们年轻张扬，肆无忌惮。
有一次在KTV，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唱歌，只有江衍指间夹着一根烟坐在角落里，远远地对我宠溺一笑。
昏暗的灯光下，烟雾缭绕间，视线一再模糊，但那个安静的少年，却猝不及防地闯入心中。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喜欢江衍，任谁都替代不了的那种喜欢。
时间太快，回忆最是伤人。
兜兜转转，此去经年，我们终究走到了路的尽头。
……
江妈妈来找我说，江太太的位子只能是我的。
江衍的哥们打电话告诉我，江衍驱散了身边所有的红颜，把白薇赶出了南城。
他还把江氏的资源一一引入到苏氏，如今的苏氏远超从前。
所有人都说江衍后悔了，江衍爱惨了我。
人人都劝我，闹过就算了，要懂得适可而止。
可是，只有我自己清楚。
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他再也不可能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破碎的记忆再怎么拼凑都会有裂痕，更何况还隔着一条人命。
江衍或许对我是有些不同的，但那也仅是万花丛中过，权衡利弊后的合适选择，不值一提。
我回了苏氏上班，替爸爸守好他打下的江山。
我不能一直靠江衍对我仅存的这点愧疚，来赌苏家的未来。
万事唯有靠自己，才会长久。
「爸爸，对不起，以后换我来守护这个家。」
我避开所有与江衍有关的关系，重新一个个敲定客户和资源，每天埋在报表里不分昼夜。
喝酒应酬，谈合作跑现场，事事亲力亲为。
忙起来似乎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总会想起爱我的爸爸。
我知道，在我每天从一个个酒局回家，默默跟在身后的那个人是江衍。
公司资金紧张，不动声色替我搞定投资的人，也是江衍。
但是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和他断掉所有联系，我会不再受他的任何帮助。
11
一个很平常的中午，我约好和夏初逛街。
刚出小区门就碰见站在路边的白薇。
她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完全没了曾经的耀眼夺目。
看见我情绪失控地跑过来：「苏念念，都是你，是你害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我忍不住回怼：「这都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我想远离眼前这个神经病，可白薇却死死抓着我的衣服不放。
一番拉扯下，我将她推倒。
转身刚迈出两步，就听见白薇歇斯底里地大叫：「你去死吧，苏念念。」
本能想躲避的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将我护在怀中。
利刃穿透身体的声音伴随一声闷哼在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江衍面无血色地挡在我身前，背上还插着一把刀。
我手忙脚乱拿出手机拨打120。
「念念，你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虚弱却又无比温柔。
我握着他的手爬上救护车，一路惊慌失措地赶往医院。
手术室门外，医生说，幸好没刺中要害。
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这段孽缘，无论如何都不该搭上他的性命。
明明是背上有伤，江衍却像是不能自理一般。
吃饭喝水甚至上厕所事事都要我帮忙。
我无奈地任由他折腾。
出院前夕，在他再次嚷嚷着要我喂他吃饭时，我淡淡提出：「江衍，等你出院，我们就离婚吧。」
他目光微转，哑着嗓子问：「真的没可能了吗？你知道的，我不想让你走。」
我移开视线，转身站在窗前，记忆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再次席卷全身。
「江衍，我们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
「就在我们结婚一年后，你为了你的美女秘书把我扔在路边，它死在了那天的滂沱大雨中。」
「还有我爸爸，他的死我没法说服自己不怪到你身上。」
「你放过我吧。」
背后是良久的一阵沉默。
我看着窗外的树叶一片一片随风飘落，就像所有的故事终将在这个秋天落幕。
突然肩上一凉，有什么东西悄然掉落。
江衍从身后环拥着我，头埋进我的左肩。
「好。」
一个字艰难吐出，似乎耗尽了他所有心力。
后来，白薇犯故意伤人罪锒铛入狱，
江衍把近一半的财产转到了我的名下。
对此我没有推脱，欣然受下。
这是他欠我的。
一周后，民政局大厅。
短短几分钟，为这场三年致命的纠葛画上句点。
门前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我们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各奔东西。
自此，天涯陌路，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