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冷,月光也很冷。
独孤家的院子很大很大,纵横几十间房子,楚逸一眼便瞧出了哪儿是女儿家的闺房,因为这里开满了花儿。
没有哪个大老爷们会在自家的院子里长满花草的,楚逸的脚步轻快,上下几个颠簸,人已经到了那满院花香的院落。
月光皎洁,星光如雪,透过这明媚的月光和星光,楚逸清楚地看到了一只碧绿色的球状物体,正痴痴地站在院墙之上,等待着。
他不清楚这东西到底在等着什么,唯一可以看出的是,这东西面朝着的是,主人家的闺房。不管是人,还是畜生,都有感情。这话一点不假,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东西,居然也知道倾慕一个女子。
楚逸的刀已经在腋下缓缓亮出,在这明亮的月光下,刀身显得格外刺眼。那毛球并不是瞎子,他早也已经发现了身侧的那个人,那把刀。但他还是没有动,似乎还在留恋,这闺房中的春色。
楚逸的眼神锐利如刀,刀光已经随着身子的跃起,朝着那毛球直劈而下。毛球岿然不动的身子忽然一跃而起,他没有出刀,而是嗖地一声,躲了开来。
楚逸的刀并没有任何犹豫的意思,一击不中,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用,便转身追击而去。毛球踉跄后退十几步,楚逸也跟着追来十几步。
不得已,毛球只好出刀,不过这可吓坏了追击而来的楚逸,因为毛球比之上次见到时,要更加丑,更加恶心。他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五官的位置。身上的烂肉一块贴着一块,手臂上碧绿色的长毛显得又黑又重。
楚逸一阵反胃,几乎要吐了出来。毛球暗暗笑着:“来吧,你不是想跟我斗一斗吗!那就来吧!”
楚逸咽了口吐沫,强忍着不去看他,但你若是不去看你的对手,那便已经少了几分胜算。毛球已经看出了他的忌惮,故意将自己的丑态暴露的更加完全。
楚逸的额头在冒汗,他没与之交手,便已经知道自己落了下风。就在此时,毛球忽然纵深而起,雪亮的长刀在清冷的寒光下显得更加冷酷无情,当的一声巨响,楚逸的双腿已经弯曲,双脚踩着的石板竟在那一刹那裂成数份。
毛球龇牙咧嘴地往下压着,楚逸的手臂青筋暴跳,两眼充满了血丝。他这回事真真正正地望着毛球,不管多恶心都得看,因为稍有疏忽,他就完了。
呲的一声,两柄长刀划过寂静的夜色,擦出了刺眼的火花。楚逸右腿稍稍抬起,手臂上已经多了几分力气,他豁然抬手,竟出其不意地将毛球手里的刀给弹了出去。
趁着这机会,楚逸已经再次出手,两人上下翻飞打了个天昏地暗。月渐西斜,清冷的风吹拂在他俩火热的身子上,就像一剂良药贴在了重伤不治的病人身上一般。
他们手里的刀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谁都不想在这一刻退让半分,因为任何一点退让,都会是致命的打击。
楚逸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身力气,竟越战越勇。他上次与毛球对敌时根本想不到,自己可以与之对招这么久,他本想痛痛快快的死一回,但此时却已经有了生的希望,人都是在被逼到绝境时才会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
毛球却知道,不是他变强了,而是自己的伤口并没有完全养好,而今天,月圆之夜,他还需要用一种奇特的药物泡澡,才不至于浑身溃烂而死,而那药澡才是他今天来此的目的。
叶落纷飞,两人的刀光不断在院中闪烁光芒,斩断的花枝,抖落万千花瓣,两人犹如置身于一片漫天的花海之中。
若是一对俊男靓女那倒是一场美景,但这两人的形象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独孤秀早已在暗中静静观瞧着,她早已将一大桶药水泡好,只等着毛球过来,可没想到半路会杀出另外一个刀客。看这刀客显然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竟然可以跟无名刀客战的不分胜负。
独孤秀越看越着急,眼看月至中庭,这一刻将是毛球身体最虚弱的时候,若是那时他们还在对招,那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冷,但两人的速度实在太快,她根本就插不上手,她焦急地在房中打转,透过窗户缝隙看着那场大战。
忽然她看到自己的那面铜镜,这铜镜有别于市面上所有铜镜,这铜镜是请铸刀高手亲手打磨而成,其光滑平整度堪称世间少有,所以它的反光能力也是独具一格。
从幼时起,她与姐姐独孤茗便在院中用这面镜子互相照着玩,刺眼的阳光在这面镜子的反射下,显得更加强烈刺眼。
她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那面镜子,将窗户缝拉开的更大,借着洒入房中的月光,她用那面镜子竟在对面的院墙之上,反射出了一块雪亮的月光。
月光虽然明亮,但光线自然是不能跟太阳光相提并论的。不过此时这点亮光就足够了,任何人在这样一场大战中都不愿自己受到干扰,哪怕是一只小飞蛾,都有可能成为胜败的关键所在。
月光如水,月光如刀。独孤秀手里的月光随着镜子缓缓抬起不断升入半空之中。就在楚逸的刀光闪过的一刹那,独孤秀的铜镜已经像一把钢刀一般对准了他的脸。
透骨的寒风一阵吹过,楚逸的眼中忽然多了白茫茫一片亮色。他几乎看不清对手的踪迹,虽然努力使得手里的刀不乱章法,但身形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多了几分破绽。
毛球暗暗一笑,真是天助我也!他长刀出手,直奔楚逸腋下而来,当的一声,虽被楚逸挡住,但力道却减了半分,腋下立时间鲜血喷张。
楚逸啊的一声惨叫,不等这声惨叫完全叫出来,毛球的另一刀又已经到了他的腿边,楚逸慌乱中翻身出刀去抵挡,又是一阵强烈的月光照在了他的脸上。背对着月亮,哪来的该死的月光!不等他去想这些,扑哧一阵斩风之势,楚逸出刀的那只右臂,已经暴露在了毛球的刀锋之下,咔嚓一声,那只右臂被齐根切断。
花是粉色的,血是鲜红的,鲜红色血染红了粉色的花,楚逸倒在了鲜花从中,他断了的手臂就落在他眼前,他像一条死鱼一般在地上抽搐着,嘴里,腋下,断臂处到处都在往外渗血。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血腥,独孤秀已经关上了那扇窗户,她知道下面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她再操心了。
毛秋一步步朝着楚逸走来,嘴边还带着一抹令人作恶的微笑。楚逸的双眼已经逐渐没了神采,眼泪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外流。
“嘿嘿嘿嘿,你不是挺能的嘛!怎么?不想为你那几个死鬼兄弟报仇了?起来啊!”毛球这近乎挑衅的声音已经再也无法唤起楚逸的斗志,此时的他只想快些死去,至于仇恨,无关紧要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痛快些吧,毕竟你那几个兄弟死的都很痛快,我可不是个厚此薄彼的人。”说话间长刀已出,毛球的刀法奇快,直奔楚逸的喉头而来。
楚逸静静地闭上了双眼,他似乎回想起了幼时,在父亲的教导下努力练刀的场面。他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所以从小就享受到了各种夸赞和荣耀。
他成名的很早,十五六岁已经是个不错的刀客,不少人争相前来向他挑战,他常常只用一招,就将别人击败。
直到遇到独孤况,他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的前半生几乎是被独孤况给毁了的,可他不知道,他的生命很可能就是被独孤况的女儿给毁了的。
回想这么多年来的刀客生涯,他的嘴里忽然泛起一阵苦涩,人生啊人生,为何要追逐这么多虚名。不管你曾经是一名多么出色的刀客,你现在都已经成了一条任人宰割死鱼。
这一刻他忽然想通了,如果人生可以再来一次的话,他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虚名去找独孤况决斗,那么他此时或许会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温柔的妻子,乖巧的孩子。
眼泪不觉已经从眼角挤了出来,一切都太迟了,他醒悟的太迟。就让这一切结束吧,人生并没有后悔药吃,每个人只能走一遭!
当泪光滴落在惨败的花瓣上时,一道清冷的刀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脖颈间,原来死亡的感觉并不是很难受,他微眯着的眼角忽然瞪的老大,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而他手里的刀已经牢牢挡住了毛球的长刀。
萧南风终于拿起了刀,那把久违的刀。楚逸认为这刀的成色并不好,显然配不上他的刀法,但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也是虚名浮云。
一个人手里不管拿着怎样的刀,只要心里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刀,那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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